她要死了。她即将被打败了。这个臭名昭著的Sherlock。这个所向披靡的Sherlock。这个无所不能的Sherlock。这个遇神杀神的Sherlock。她即将被打败了。她即将死在一个妓女的枪下了。死在一个她不曾知道姓名、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妓女的手下。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死法，但也不怎么惊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等着她开枪。

看着她的从容，握枪的女人愈发伤感起来。她又想起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所看见的少女。那时候这个少女脸上的表情既不是哭，但也不是笑，只是一副无所事事地要抽烟，当自己打开门时，她看着自己的表情，就好像做了坏事被抓住的小孩，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那一转瞬即逝的犹豫让她觉得Sherlock并不是个坏人。她认识的人里面，很少有人是真正的坏人。

她之后听说了眼前这名女孩的传闻，好的坏的揉搓在一起，最终成为了法律之外的灰色地带。然而凭借女人天生敏锐的直感，她看到了这个十七岁少女那颗破碎的心。她才十七岁。她想。她才十七岁，却已经变得相当残忍了。有人说她杀人如麻。有人说她冷酷无情。有人说她傲慢无礼。有人说她强大无比。有人辱骂她。有人作践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真真正正地接触过她。

她是王的最佳人选，却是最差劲的王。

女人悲痛地放下枪，抱住了女孩子。那温暖的一瞬间，又令少女回忆起了她妈妈。她闭上眼，却已经想不起母亲的脸了。

随后，在砰的一声枪响中，女人对着自己的脑门，狠狠地开了一枪。

她的死亡很短暂，几秒钟的时间。温热的血溅上她的脸，视线红成一片。她看着女人的身体缓缓地扑倒在地上，溅起地上的一小滩血水，打湿了她的腿。手枪无力地砸向地面，金属制品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声响。她的眼神很迷离，仿佛看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一阵奇妙的表情变幻之后，一种冲击立刻向她涌了过来，转化为震惊。在一个人短暂的死亡里，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明白了为什么她父亲会责备她，她明白了为什么一名温柔的王会变得残忍。

她想起了很多事，比如说等待了很久的夕阳，寒冷的黑夜，冰冷的子弹和漆黑的枪。她想起来满是鲜血的教室，却忘了漏掉的人是谁。她想起了某个人的承诺，却忘了那个人的脸。她遇到了某个人，却忘了他是谁。她遇到了一个想和她做朋友的人，却忘了那个人的名字。她忘了游乐园的木马。她忘了街边嘈杂的电视声。她终于明白了。

她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不得不去理解这样一个事实：对于一些处于绝望的、早已无药可救的人，放任自流是最好的方法。通往地狱的路野花一片。因为绝望不能将人致死，可希望却有可能把他逼疯。世界太大，其中不乏会因一次善举而坚强振作的人，可她遇不到。

因为她遇到的人，每一个都是她。每一个都是救不了的她。他们平凡无奇，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苦苦挣扎，只为寻求出路。万分努力却坠落谷底。她明明对路飞说了那样的话，她对他说让他不要再多管闲事，自己却无法无视这个世界里的苦难，自己却想要插手到这个世界的规律之中。

不称职的救世主。

由于她的特性，她能理解别人为何会走向他们现今走上的道路，妓女为何成为妓女，小偷为何成为小偷。她没有对任何人抱有偏见，她一直容忍这个世界的恶意。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在她明白的那一刻，绝望如黑色的血将她囚禁于海底深渊中。

——是她，亲手毁了自己。

她跪倒在地，手伸出去触摸到女子尚有余温的尸体。泪从她的眼中喷涌而出，她对着逐渐冰冷的尸体，大哭起来。

我扑哧地笑了，并大声地说：“她竟然哭了！就为了一个妓女！”

草帽路飞仍惊讶于方才的故事中，没有搭理我。

但我还是很高兴，“喂！那可是Sherlock诶！都杀了那么多的人了，她毁了我的家庭，烧了我的小镇，现在，她竟然为了一个愚蠢的妓女哭了！哈哈哈哈，这不是很可笑吗？！”

像是一根针突然戳到他似的，他猛地转过来，一拳把我打飞在旁边的桅杆上。“够了！Sherlock现在在哪里？！”

他的力气很大，我从桅杆上滑落到甲板，咳咳地把一口血吐了出来。抬起头来看着他时，我说道，“等一下，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她坐在那里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一副颓然地坐在地上。

“也是在这时候，那个人出现了。你绝对想不到的，你猜猜是谁？”

他脑袋转一下，把所有他知道的与她稍微有点联系的人都想了一遍，有点迟疑地问道：“明戈……？”

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我都为Sherlock感到悲哀。

“呵，不是，”我摇头，“连我都难以置信，是——波特卡斯·D·艾斯。”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惊讶地说：“但是，艾斯他……”

“我也很惊讶，在那个时候。毕竟波特卡斯·D·艾斯的死是世人有目共睹的事。但那确实是他。你如果不相信，我还可以把监控影像调出来给你看。在那影像中，那个仍是二十岁的Pas·D·Ace缓缓地走到她身前，弯下身来抱住了她。”

他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在等着我的下文。

“然后呢，你绝对不会想到的，连火拳Ace本人都想不到，”我笑了，“Sherlock她，用刀刃刺穿了他。”

他弯下身来抱住了她，两人的温度都是同样冰冷，无法温暖彼此的身体。在她难过的时候，他总是想要安慰她。可是他明白只有Pas·D·Ace才稍微可以起点作用。冰冷的刀刃刺穿他的腹部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本来以为，她是爱着那个人的，但回应他的，却是她抬起头来时嘴角的一丝狞笑。待她站起身来，脸上的血泪已了无踪影，她眼中的光比往常更冷峻，她的血比蜥蜴还要冰冷。

这就是她彻底改变的全过程。这就是她彻底毁灭的全过程。是她亲手毁了自己的。没有人需要为此承担责任。没有人需要为此分担过错。

可是。

“刚才，你问我Sherlock在哪里？好的，告诉你吧，她因为刺杀天龙人被逮捕。已经是两周前的事了，对了，逮捕她的人正是你的爷爷Monkey·D·Garp以及海军克比。上周世界政府下达密令，要求将Sherlock·K·Kingdoms押送到圣地马琳乔娜处以死刑。怎么样，你要去救她吗？”

他没搭理我，转身急匆匆地要走。

“喂，草帽路飞，还有一件事。”

“……”

“那个时候她可以逃走的，只是她还是很温柔，没有下狠心杀了你的爷爷和朋友。”

可是。在她毁了自己之后，在任何人都以为从前的她就要一去不复返之后，她还是理智选择了不去杀掉自己不想杀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我觉得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还是用一个词来概括会比较好：万箭穿心。至今为止，他对她的误解、愤怒、无奈在此刻全因为这一次他不了解的温柔瓦解了。彻彻底底给瓦解了。他还不是很了解她。他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他从来没有触及过她的心。她一直把他远远地推在外圈，他只能看着她在里面静静地哭泣，他什么都做不了。因此，他决定，等到把她救回来之后，要跨过这个围栏，告诉她，还有我留在这里。

只有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因为处刑的地点，根本不在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