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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將过往做的事情回忆起来,没有几个人能够坦然面对,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前看。”
“本来我这次出使,还想著带你一起,现在看你没有信心的样子,也只能换人了。”
“你回去,把孙五叫回来吧。”
老白苦著脸,“郎君这话太狠了,我只是怕死,但要真拋下郎君,这辈子还能抬起头来?”
王謐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就陪我走一遭。”
“话说在前面,这次未必没有危险。”
“你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老白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当年做了流民,家人都没带出来,兴许都死了吧。”
王謐拿出纸笔,“这次要是咱们都回不来,我会托人帮你打探。”
“要不要写来来,留个念想?”
老白犹豫了下,出声道:“太原白氏,先前家族都在晋阳,是遭遇胡人南下入寇最早的地方。”
王謐笔顿了顿,“太原白氏?”
“白起的后人?”
老白笑道:“也许吧,即使是,也不过是旁支而已,谁祖上没阔绰过呢。
“身份再高,在战乱中什么用都没有。”
“而且都过去二三十年了,家人怕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王謐出声道:“这倒未必,我听说并州坞堡很多,多为流民帅占据,又在燕国符秦边界,兴许还是有希望的。”
“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成家,岂不是证明还留著一分念想,有什么好掩饰的。”
老白嘆息一声,说出了几个名字,“这么多年了,能记得的,也只有这几个人名了。”
“再说了,有生之年能能否回去,也还遥不可及呢。”
王謐沉声道:“你也说了,人要有个念想。”
“要是能说动符秦,借势为其所用,十年之內,不,五年之內,咱们未必不能见到并州地界。”
“不过你年纪不小了,要保重身体,才能有和家人团聚的一天。”
老白听了,笑道:“既然郎君说了,那我就陪著郎君一直走下去!”
“这次就让我捨命陪君子,护得郎君周全!”
王謐也笑了起来,“说得好,符秦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咱们就走一遭看看,他们安排了什么在等我们!”
不过话虽如此说,王謐却是无法轻视对方,毕竟王猛名头太过响亮,行事也颇有些不择手段,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王謐虽然有后世的知识,但还是没有给对方下套的信心,所以他只能利用些自己具有的优势了。
比如说桓温曾经和王猛的交情。
王猛在世的时候,一直不赞同攻打东晋,但在桓温攻打燕国时候,却又悍然出手背刺,彼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曾真心招揽自己的桓温呢?
这也让王謐意识到,志向和立场面前,什么感情都是假的,唯一能倚仗的,就是自己身的实力。
但王猛和桓温之间的关係,未必不能拿来利用,这便是他先打通南康公主的关节,去和桓温见面一样。
先前王謐和桓温因为江盗和兗州之战,也有了不少齟,王謐至少要让桓温看到自己的利用价值,才好行事。
又过了几日,朝廷詔令终於下来了。
王是使团副使,这也符合他的官职和爵位定位。
但他看到正使的名字后,心道这里面还真是有些意思,就是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了。
太行令周琳。
太行令是大鸿臚副手,负责诸王拜授,弔祭,入朝礼仪,诸侯及四方蛮夷朝贡出使等事,使团出使,也確实是其分內之事。
关键在於周琳的身份。
他是故左光禄大夫周的孙子,而周可以说是和王氏纠葛甚深,其和王导之间,有一桩相当出名的典故流传於世。
周字伯仁,性格极为狂放,但和王导相交甚好,王敦之乱时,王导带领族跪著在宫门外请罪,见到周,便道:“伯仁,我们家这几百口性命就全靠你了!”
对此周颤面上毫不理睬,但进宫后见了司马睿,还是为王导求了情。
然而他出宫时候,却指著仍跪著的王导道:“如今杀了这帮贼子,便可换个斗大的金印系在胳膊上!”
王导见话,以为周鼓动眾人要杀自己,心怀怨恨,后来王敦攻入建康,要杀周顗,王导想起前事,没有为之求情,坐看周被王敦杀死。
之后王敦之乱平定,王导处理中书省事务时,发现了周为自己求情的奏章,方才得知事情始末极为后悔,不由痛哭出声,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句话流传到后世,成为了一个有名的典故。
王謐知道其中曲折,心道王氏也不是没亏负过人,这债不会让自己来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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