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謐漱口完毕,翠影也试著刷了刷,將牙刷甩乾净递给青柳道:“牙刷形状雅致,粉膏气味清新,比杨柳枝条好不知多少倍。”
“奴觉得,世家大族应该会很喜欢。”
闻言王謐笑道:“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其实打算到了建康之后,找一家店面,卖些风雅別致之物,要是有东西大受欢迎,我便增產贩卖,赚一笔大的。”
映葵雀跃道:“这主意行得通!”隨即她担心道:“但是奴听说建康房价很贵,一间屋子的钱,都抵得几十亩良田呢。”
“郎君要是带的钱不够,只能在外城边上找地方了。”
翠影轻声道:“但奴听说那些地方有些乱,士族不常去,且这些东西卖给平民,自然也贵不了,怕是不好谋生啊。”
王謐赞同道:“这话说得对,想要赚士族的钱,在於雅韵別致,一般百姓要的却是实用,自然千差万別,更別说赚钱的大头,其实在牙粉牙膏上。”
“不过我倒是攒了些钱,在乌衣巷附近盘个小小铺面,应该还是够的。”
映葵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乌衣巷?”
“郎君可知那是什么地方吗?”
“据说那可是顶级士族子弟聚居的地方!”
“那土地寸土寸金,低价会比外城高十几,甚至几十倍,更不是平民能卖的到的!”
“而且往来都是王孙子弟,主人要是不小心惹到了人,说不定会被抓起来,甚至流放呢!”
“奴跟著女郎时,听江东士子说,乌衣巷里面的世家子弟,面目可憎,都是不是好惹的,奴思量著,难道是那些人凶神恶煞,青面獠牙,浑如判官一般?”
王謐青柳听得忍不住笑嘻了,顾骏却是整理著发冠,推门踱出道:“你这女娃娃,道听途说,还添油加醋,乌衣巷哪有那么夸张?”
翠影映葵先前没见过顾骏,如今看到陌生人,翠影一呆,映葵却是哇了一声,“这老先生是谁?”
“难道是郎君阿父?”
这句话差点没让顾骏噎死,他翻了翻白眼,警告道:“你这娃娃不要乱说,尤其是进了建康,我看真正危险的是你张嘴。”
王謐过来想要介绍,顾骏却是抢先道:“我是郎君管家,来接郎君归家。”
“你们进了城,只要不做多余的事情,旁人也不会为难你们,知道吗?”
翠影映葵对视一眼,心中嘀咕,看样子主人是大户人家,家资富裕,又是布衣身份,怕是商贾一类了,怪不得郎君想开铺子。
顾骏將两女神態看在眼里,心下明白王謐並不是有意瞒著她们,而是觉得王氏態度未明,前途未卜,所以才没有泄底,从这点上来看,王謐的性格,倒是相当谨慎持守啊。
这几日来,顾骏对王謐有了更深的了解,其实自始至终,这场考验还没有结束,包括顾骏上船前对王謐说的那番话,也是带著坑的。
若王謐就此洋洋自得,凭藉王氏子弟身份任性妄为,说明他过於轻信,看事不明,那便不过尔尔。
在过继一事尘埃落定之前,考验都不会停止,顾骏作为王劭明面上的考官和眼线,压力也是颇大,他需要將王謐的一举一动,完完整整报给王劭,丝毫不能错漏。
想到这里,顾骏就有些头痛,这倒不是王謐表现不好,而是远远超出了顾骏甚至王劭的预期。
丁角村爭端,江上辩玄,这两件事情可以说都做的极为漂亮,重要的是几乎没有得罪人,这对於秉持著一套行事规则的士族来说,无疑相当重要的特质。
隨著客船慢慢接近码头,江面上的船越发密集起来,到了后来,却是重重叠叠,几乎覆盖堵塞了水道。
但顾骏站在船头,指挥客船从最中间的顺畅水道挤了进去,后面翠影看了,欲言又止,面现担忧之色。
昨天她就发现了,王謐的客船,是和张氏大船航线重合,但王謐又穿著布衣,所以翠影当时觉得,怕是王謐这边船夫不懂规矩,走错了水道。
但现在顾骏轻车熟路,便指著船往里走,翠影看对方气度,怎么也不像是行事莽撞之人,直到有载著兵士的船只上来盘查,顾骏拿出文书后,兵船便让开放行,翠影才放下心来,心道郎君家里,怕是也有些门路?
眼看船只缓缓靠岸,顾骏对王謐道:“我先回趟宅子,找马车回来装载行李,还请郎君稍等半日。”
王謐笑道:“无妨,先生自去,我正好在码头逛逛。”
顾骏叫过船夫,说道:“这船破了船板,我先去家中取钱,回来再找人修葺。”
王謐开口道:“我还有些现钱,可找人来修,算好费就行,不用劳烦先生费力多取一次钱了。”
顾骏笑道:“如此甚好,如今钱幣混乱,要么带几十匹绢,要么带几十斤钱,確实麻烦。”
“那郎君就在此隨意看看,別走远了迷路。”
他告別眾人上了岸了,步行走入人群之中,便即不见。
但其实他是饶了个圈子,找到巡岸兵卫,用官印徵调匹马,骑著进城,往王氏宅邸去了。
映葵只当顾骏是走著去的,心道建康几十里大,这走路得走到什么时候?
她也是第一次来建康,看著岸边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忍不住心內雀跃,王謐见状,笑道:“走,咱们上岸逛逛。”
映葵拉著翠影欢呼一声,王謐让青柳取出一串钱,交给老老实实站著的阿良,出声道:“你去找些船工修船,码头所在,应该都有靠这吃饭的匠人。”
说完王謐带著眾人上岸去了,青柳一手抱著青丝囊裹著的古琴,一手提著钱囊,將钱交给阿良后,也跟著王謐离去。
阿良见这串钱只有百十个,还以为是订金,但即使是如此,似乎还是少了些,但他也没说话,只是接过钱串,目送王謐上岸后,这才去码头附近去找船工。
但他总觉不对,这些钱怎么这般大?
等他將钱串放到眼前看清,才吃惊地发现,这些竟然不是普通的铜钱,而是吴时流传下来的大泉一千!
彼时晋朝不铸幣,而是沿用前朝旧钱,吴国的大泉钱便是其一,大泉一千,便是一个便顶一千钱,虽然价钱有所贬损,但这些大钱也差不多等於上百贯普通制钱,都可以买下几十亩地了。
这对於阿泉来说,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目,提著这串钱,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