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的空气因尉缭的怒气而骤然凝固。
这位帝国右相平素以沉稳如山著称,此刻却须发微张,眼中闪烁着罕见的怒其不争的光芒。
烛火在他苍老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将他紧抿的嘴角勾勒得更加严厉。
东方易僵立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他半生浸淫剑道,剑术已臻化境,然而政治权谋、人心算计,于他而言却比最复杂的剑招还要晦涩难懂。
魏守白和赵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
他们已经解释得如此直白,将皇帝赵凌的谋划层层剥开,即便是市井贩夫也该听懂了。
可大师兄东方易,这位剑道天才偏偏钝如顽石。
尉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怒火压下。
他缓缓坐回主位,宽大的玄色朝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案几上的茶已经凉了,但他还是端起陶杯,轻啜一口。
这个动作很慢,慢得让厅堂内的紧张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东方易……”尉缭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意,“你方才还说,应当调遣官员,直接将百越画郡而治,一劳永逸。”
东方易抬起头,眼中仍有不解:“老师,这难道不对吗?既然百越已经臣服,纳入版图,设郡立县,派遣官吏,这本就是治理新附之地的常理。”
他说得理直气壮。
的确,在东方易的认知里,这逻辑无懈可击。
战场得胜,便该建立统治。
如此显得简单,直接,有效。
尉缭轻轻摇头,那摇头的动作里,有着深深的失望,也有着对弟子天真的怜悯。
尉缭站起身,踱步到墙边悬挂的巨幅羊皮地图前。
地图上山川纵横,岭南百越之地用朱砂勾勒,与中原的墨线形成鲜明对比。
尉缭枯瘦的手指划过地图上蜿蜒的南岭山脉,指尖停留在那些代表丛林的墨绿色阴影处。
“始皇帝二十八年,屠睢将军率五十万大军南征百越。”尉缭的声音像从历史深处传来,“三年苦战,伏尸流血数十万,主将屠睢战死。”
“为何?不熟悉地形?气候不适?瘴疠横行?这些都是原因,但最根本的,是百越各部依仗山林险阻,化整为零,避而不战,待秦军粮尽兵疲,再突然袭击。”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如今陛下不费一兵一卒,让百越各部自请内附,你以为这是软弱?”
“不,这是智慧。但若此时贸然派官治理,你可知会引发何等后果?”
东方易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尉缭继续道:“虽然始皇帝曾徙民岭南,但数十年来,中原与百越依旧是两个世界。”
“百越众部中,懂得雅言、认识秦文之人,百中无一。政令下达,需要层层翻译,而每一次翻译,都可能扭曲原意,甚至埋下祸根。”
他走到东方易面前,一字一句:“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百越人对大秦,没有归属感。他们屈服于武力,畏惧于刀剑,但心中并无认同。”
“若此时派去官员,这些官员无根无基,政令推行必须依赖当地部落首领。而那些首领呢?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权柄被外来者夺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