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国西雅图

来到西雅图的第二十天。正值春天。

苏黎拿着银行卡出门取钱，看着取款机上的数字，五千美金，不对，刚刚取了一千，只剩下四千了。说是春天，其实这个时候的纽约还是冷，如果是在台北的话，应该可以穿上薄外套了吧。一边想着，苏黎一边紧了紧围巾，一边从银行里出来。

西雅图的清晨并不忙碌，苏黎朝着与行人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回家？不，那只是寄宿的公寓，也不知道家里人花了多少钱，寄宿的主人是个香港人，看样子是做惯了这种生意，不管苏黎的任何事情，食宿生活，一切自便。

只是，到了西雅图二十天，没有人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父母，他。

西雅图离纽约并不远，但是两个地方的人的生活状态截然不同。从银行到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中间会路过一家超市，苏黎慢吞吞地走进去，买了一些零食，收银的姑娘胖胖的，笑起来很甜，结完账苏黎回了她一个笑脸姑娘夸张地捂住脸颊：“小帅哥，我好喜欢你啊！笑起来有点忧郁，不过真的好帅！”

走回家的路上，苏黎还在琢磨这“忧郁的笑”是个什么东西，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租住的地方是个独栋，有个二十几平方的小庭院，上中下三层，苏黎住在顶层，最小最便宜。回到房间里也无事可做，换了鞋，窝在床上，打开电脑，随便浏览了一下网上的新闻。

一对同性夫夫在阿拉斯加医院去世，律师按两人的遗嘱将两人火化后骨灰撒进亚马逊。

苏黎很羡慕他们，他们做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很多人抱着这样的坚持开始，却很少有人真正走到最后。

关掉新闻，登上了MSN，唯一的联系人头像是灰色的。他们两个人的头像是一样的，七色的希腊神庙，现在，神庙是灰色的。

苏黎的心涩涩的，关掉MSN，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相信他，他会来接我回家的。”真的是很无聊，点开推特，朋友们依旧热热闹闹地分享生活。苏黎想了想，没有给任何一个人留言，只是看着别人的热闹。

二楼住了一个热情的苏格兰人，昨天约好今天在他家共进晚餐，苏格兰人有个漂亮的妻子，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产检出是一对双胞胎，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苏格兰人就分享给周围的所有人，大家都纷纷送上祝福，苏格兰人笑得很幸福。

提前半个小时到，身材高大的苏格兰人围着妻子的围裙，明显太紧了，给他开门，交换了一个热情的拥抱：“黎！今天是日本寿司！”苏黎有些惊喜：“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做的？！”

苏格兰人挠挠脸，有些苦恼：“你们中国人，哦不，亚洲人太会吃了，太多，太复杂啦！”苏黎忍不住笑出来，苏格兰夫妇都喜欢美食，自从妻子怀孕后，苏格兰人恨不得做尽天下美食给妻子。

只可惜在中国美食上碰钉子了。

中国美食并没有局限于一种，而是发展了川、湘、粤、鲁……一系列。各有特色，各存天地。

苏黎的老家是湖南的，他做得一手好菜，当年因为内战祖父一家迁到了台湾，父母做生意成功之后就把家定在了台北 。套上围裙，拿起菜刀的苏黎想：当初也是为了他去钻研厨艺，没想到第一个吃到的人是苏格兰人。

“行了，今天做个上海菜好了，也跟寿司比较搭味。”苏黎想想，做了决定。苏格兰人家里的厨房很大，他正把妻子牵到厨房来看苏黎下厨：“黎！你昨天做的妈泼豆腐真是太好吃了！”

“是麻婆豆腐！”苏黎认真纠正他。苏格兰人耸耸肩，不作多说。

苏黎看苏格兰人对麻婆豆腐念念不忘：“不是说好每天一个新菜的吗？”苏格兰人恁恁地不说话，给了他一个“幽怨”的白眼。

喜悦的氛围暂时驱散了苏黎家人没有联络他的不安。

但是晚餐结束，躺回床上的苏黎叹了一口气：明天又会是怎样无聊的一天呢？

翻来覆去，不成眠。

还是摸出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是两年前他们的一张合照，苏黎在吃早餐，他温柔地亲吻苏黎的眼角，然后用手机抓拍了那一瞬间。

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苏黎把手机放在胸口，紧紧握住，在思念的幸福中沉沉睡去。

梦里有一场豪华的婚礼，一对幸福的新人在酒店厅堂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但是苏黎并不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他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像是看一场十块的电影，而新人的脸或许也因此破碎模糊。

电影结尾在新人亲吻的瞬间，所有画面被冻结，灰暗，崩塌。

苏黎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却忘记了梦的内容，只有最后的支离破碎。

让人不安。

用力甩了甩头，想要把这种奇怪的不安感甩离身体，苏黎慢吞吞地下床，挪到浴室里洗澡去。

39℃的温水。苏黎觉得自己都有点模糊：嗯，大概是昨晚没有盖好被子吧，感冒了。

草草地收拾好自己，苏黎下楼，准备重复昨天的生活，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19次，已经快要习惯了。

下楼的时候遇见了苏格兰人，他正在邮箱面前翻找自己的报纸和邮件，看到苏黎就跟他挥手：“嘿！黎！快点来！有你的信件！”

听到的一瞬间，苏黎的脑子卡顿了，他在原地停下步伐踌躇了一下，又加快速度小跑过去，停在邮箱面前的时候他又有点犹豫。

但是那封信件就安安静静躺在苏格兰人的报纸上面，纯原木色的信封，略大，信封上除了必须的邮戳和地址外，还有三个小小的，用黑色钢笔写的三个字：给苏黎。

苏黎拿着信件的时候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