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半年期末的冬天,除了气温低得吓人,还有一种叫做“非典”的疾病突然爆发,并极其迅速的在国内疯狂肆虐,让人谈之色变。
学校里如果发现疑似症状,也会采取隔离措施,晚宁班里就有同学被隔离了,眼看着就要期末考试,学生们的状态也变得格外浮躁。
晚宁的不安不仅仅来自疫情,再过几天就是阳历新年了,这意味着,距离爸爸归家的日期仅剩半年而已。她期待这日子赶快到来,但另一方面,她却害怕起这一家团圆的时刻。当“家”的圆心缺失一角之后,便不再是一个完整体。她不确定母亲会以怎样的姿态面对父亲,还有她自己……那是她最爱的父亲,她既不想父亲蒙受屈辱,也不愿看到他伤心,但说穿了,她更加不愿这个还算温暖的小家分崩离析……总之,很多时候,晚宁觉得自己懦弱透了!
由于特殊原因,今年的期末考试提前一周进行,最后一科答完,晚宁提早交卷,就一个人回家了。
这个冬天降雪也少得出奇,整个城市显得萧瑟又干冷,街上行人神色匆匆的,大多带着厚厚的口罩,唯一露着的眼睛也显得冷漠疏离……晚宁也戴着笑脸图案的口罩,尽管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她觉得这是还没被眼前的灰色世界吞噬的唯一证明。
站在家门口,晚宁的手脚已被冻得几近麻木了,在掏钥匙之前,她想与自己打一次赌。于是伸手按下门铃,门铃轻快的提示,她等了许久。再按,依旧如此……晚宁嘲笑自己的赌徒心理,明知道胜算不大,还偏要心存侥幸,非得输得体无完肤才肯罢休,又能怨得了谁?
打开门,她惊异的发现,屋里居然也冷得不成样子,她赶忙去查看暖气,果然暖气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晚宁这才想起,早上母亲就发现暖气出了点问题,还说得马上找人来修……看来在修暖气和“张阿姨”之间,她又选择了后者。
北方的冬天,屋里如果没了暖气,那真与冰窖无异,晚宁从里到外冷得几乎能结出一层霜来。这时候对火和热水的渴望超出了一切,便想着去烧些开水。然而当她推开厨房的门,她则彻底傻眼了,别说烧水,现在她一步都迈不进去,厨房的暖气阀被冲开了,积了一地水。
赶紧找来抹布和水盆,一点一点的收拾起来。本就没暖和过来的手再沾上凉水,那冷劲儿可想而知。晚宁不太会做家务活,擦来擦去情况似乎比原来还要糟糕,自己的手倒冻成了大红萝卜。
偏偏这时候电话也跟着添乱,没完没了的响起来。晚宁只能暂且扔下抹布,赶过去一看号码,是父亲打来的越洋电话。
“Hello,老爸!”接起电话,晚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轻快些。
“晚宁啊,这么早放学?”
“今天考试……爸,你们那还好吧?”晚宁问。
“这边没事,不过你们在家可得加小心,尤其是你,别到处乱跑了啊!”父亲在那端说。
晚宁听后略一沉默,然后低声说:“你就会管我!”
“你是我女儿,我不管你管谁!哎,你妈呢,让她接一下电话,我上午往家里打电话她可能没在家……”
晚宁拿电话的手冷得几乎没了知觉,幸好嘴还能正常说话,“……哦,我妈……她学织毛衣去了,可能会晚点回来……要不,她回来我让她给你打回去?”
“啊,那也不急,我就问她点事。”
晚宁突然紧张起来,声音也有些发虚:“什么事啊?”
“你舅舅不是要办出国嘛,你妈说他去的那地方需要存款证明,得用咱家的钱先往舅舅的账户上垫一下,我就想问问够不够,如果不够……”
“你同意了?”不等他说完,晚宁便急呼出来。
爸爸显然被惊着了,略一停顿然后说:“啊,就先充数而已,都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谁拿你当一家人了,别总像个傻子行不行啊!”晚宁真的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你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爸,还是算了,反正舅舅也出不去……”
“你别管这些,好好学习就是了……”爸爸不再和晚宁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晚宁在电话旁边站了好久,心里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身体的冷和心底的冷相互碰撞融合,冻住了她所有的思绪。
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骨头结冰的声音,再蹲下来晚宁才察觉出身体的麻木,刚扔下的抹布上都结了小冰碴,但一沾到水很快就消融不见了。可晚宁的手,却依旧冰凉。
事情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样子?如果父亲一直留在家里、如果慕晨一家没有回来、如果母亲对家庭忠贞、如果自己聪明一点……过于烦乱的思绪终于让她不堪重负,狠狠的扔下抹布,反倒被溅过来的水刺得脸上冰凉。
晚宁忽地站起来,游魂一样的走回客厅,抬眼看去,室内空荡又冷清,哪还有一点家的样子?曾经那个充满欢笑和温暖的家到哪儿去了?她绝望的闭起双眼……但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眼睛中又充满了坚毅,仿佛下定了决心,步伐匆匆的夺门而出。
天气预报反复提醒:今年是近20 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请大家注意防寒保暖……
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也算得难熬,更逞论来自四季如春的广州了。慕晨缩手缩脚的进屋,才算缓了口气,外面零下31摄氏度的低温,着实让他难以适应。
幸好母亲提前为他泡好了姜茶,热茶下肚,他才感觉五章六腑复苏了回来,“哇,真是太冷啊!”他感叹。
“我有点头疼,先进去躺一会,饭已经做好了,你饿了就先吃吧。”慕母低声嘱咐着。
“最近怎么总头疼啊,我明天陪你去看医生吧。”慕晨说道。
“没事,躺一会就好了。”慕母随即进了屋,留下慕晨一个在客厅里。他正准备回房去,门口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透过门洞看到了来人,他赶忙打开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着实太意外了。“怎么是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