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的疑团,蓦地里鲜明异常的显现在眼前:那幅“张公翠山恩德图”中,为甚么人人相貌
逼肖,却将他尖脸的父亲画作了方脸?他父亲的眉目倒是很像,不错,那因为他父子俩眉目
相似,可是他父亲是尖脸蛋,绝不像张无忌自己,脸作长方。听朱长龄说,这幅画是十余年
前他亲笔所绘,就算他丹青之术不佳,也不该将大恩公画得面目全非。画上的张翠山,倒像
是长大了的张无忌一般。“啊,另有一节。爹爹所使铁笔杆直笔尖,形似毛笔。那日他初回
大陆,在兵器铺中买了一枝判官笔,还说轻重长短,将就可用,就是多了一只铁手之形,瞧
来挺不顺眼。妈妈说一住定之后,就给他去另行铸造。但画中爹爹所使兵刃,却是寻常的判
官笔,铁铸的人手中抓一枝铁笔。朱伯伯自己是使判官笔的大行家,甚么都可画错,怎能将
爹爹所使的判官笔也画错了?”
想到此节,隐隐感到恐惧,内心已有了答案,可是这答案实在太可怕,无论如何不敢明
明白白的去想它,只是安慰自己:“千万别胡思乱想,朱伯伯如此待我,怎可瞎起疑心?我
这就回去睡罢,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半夜中出来,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他想到“性命之
忧”四字,登时全身一震,自己也不知为甚么无端端的会这般害怕。
他呆了半晌,不自禁朝着朱长龄父女所去的方向走去,只见树林中透出一星火光,原来
树丛中另有房屋。他心中怦怦乱跳,放轻脚步,朝着火光悄悄而行,走到屋后,定了定神,
探头从窗缝中向内张望。只见朱长龄父女和卫璧对窗而坐,在和人说话。有两人背向张无
忌,见不到面目,但其中一个少女显是“雪岭双姝”之一的武青婴。另外那男子身材高大,
倾听朱长龄述说如何假装客商,到山东一带出海,他一声不响的听着,不住点头。张无忌心
想:“我这可不是庸人自扰吗?这一位多半便是武庄主武烈,朱伯伯跟他交好,邀他同去冰
火岛,原也是人情之常,我又何必大惊小怪?”
只听得武青婴道:“爹,咱们在茫茫大海之中找不到那小岛,回又回不来,那可怎生是
好?”张无忌心想:“这位果然是武庄主。”只听武烈道:“你若害怕,那就别去。天下之
事,不经艰难困苦,那有安乐时光?”武青婴娇嗔道:“我不过问一问,又引得你来教训人
家。”武烈一笑,说道:“这一下原来孤注一掷。要是运气好,咱们到了冰火岛上,想那谢
逊武功再高,也只一人,何况双目失明,自不是咱们的敌手……”张无忌听到此处,一道凉
气从背脊上直冲下来,不由得全身打战,只听武烈继续道:“……那屠龙刀还不手到拿来?
那时‘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我和你朱伯伯并肩成为武林至尊。倘若人算不如天算,我们
终于死在大海之中,哼,世上又有谁是不死的?”卫璧说道:“听说金毛狮王谢逊武功卓
绝,王盘山岛上一吼,将数十名江湖好手一齐震成了白痴。依弟子见,咱们到得岛上,不用
跟他明枪交战,只须在食物中偷下毒药,别说他是盲人,便算他双目完好,瞧得清清楚楚,
也决不会疑心他义儿会带人来害他啊。”
朱长龄点头道:“璧儿此计甚妙。只是咱们朱武两家,上代都是名门正派的侠士,向来
不碰毒药,便是暗器之上也从不喂毒。到底要用甚么毒药,使他服食全不知觉,我可一窍不
通了。”卫璧道:“姚二叔多在中原行走,定然知晓,请他购买齐备便是。”武烈转身拍了
拍朱九真的肩头,笑道:“真儿……”这时他回过头来,张无忌看得清楚,不由得大吃一
惊。原来此人正是假扮他义父的“开碑手胡豹”,甚么将朱长龄打得重伤吐血、被姚清泉一
刀杀死等等,全是假装的,登时明白他们为了要使这出戏演得逼真,一掌击出,碰到墙上是
石屑纷飞,遇到桌椅是坚木破碎,是以要武功精强的武烈出马。只听他对朱九真笑道:“所
以啊,这出戏还有得唱呢,你一路跟那小鬼假装亲热,直至送了谢逊的性命为止。可千万别
露出丝毫马脚。”朱九真道:“爹,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朱长龄道:“甚么?”朱九真
道:“你叫我侍候这小鬼,这些日子来吃的苦头可真不小,要到踏上冰火岛,杀了谢逊,时
候还长着呢,不知道要受多少罪。等你取到屠龙刀后,我可要将这小鬼一刀杀死!”张无忌
听了她这么恶狠狠的说话,眼前一黑,几欲晕倒,隐隐约约听得朱长龄道:“咱们这般用计
骗他,诱出金毛狮王的所在,说来已有些不该。这小子也不是坏人,咱们杀了谢逊,取得屠
龙刀后,将这小子双目刺瞎,留在冰火岛上,也就是了。”武烈赞道:“朱大哥就是心地仁
善,不失侠义家风。”朱长龄叹道:“咱们这一步棋,实在也是情非得已。武二弟,咱们出
海之后,你们座船远远跟在我们后面,倘若太近,会引起那小子的疑心,过分远了,又怕失
了联络。这艄公舟师,可得费神物色才是。”武烈道:“是,朱大哥想得甚是周到。”张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