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山后,仍需走上一日的路程才能到南国的首都汌城。
第一位还愿的对象,是昨日来上香求姻缘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叫方姝,穿着打扮皆是一般绸缎,长相只能算是大家闺秀之貌,但她所求对象却是当今殿上的四皇子,而内容更是让人吃惊,“望一切尽快结束。”
明明是在姻缘庙却求这么阴森森的内容,真是匪夷所思。
我细细想了想计划,估计要先见到这位姑娘才是。
这次姑姑让树爷爷的孙儿同我一同出来,他的名字叫远川,只长了我五十岁,算起来也算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无奈在法术上却不是一同增长的,以至于如今我还不会飞行,只能找了个马车代步。而远川自然就成了我的马车夫,我想他心中定时万般不愿的。心中有愧,于是有意无意地找他说话,却只能换回他的白眼。
远川和我从小开始便两人互损,什么懦弱书生样,那都是皮囊。但远川是极少生气的,印象里唯一的一次是在我弹毁了他十几把古琴的时候,之后便得知远川想当一名琴师。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每每远川瞒着树爷爷下山去茶楼弹琴的时候我就会在山上给他放风。
远川弹琴的时候,微微偏侧着脸,墨发滑落几丝,看上去有些病弱。姑姑曾看过他弹琴,表示要不是看在是树爷爷的孙儿,早就上前调戏一番了。事后我曾告诉远川恭喜他逃离魔抓,他抖了几抖,拍了拍胸口,连说:“还好,还好。”
想到这儿我掀开帘子,偏着头看着远川。
微微偏白的脸颊,一身青色的衣袍,素色成景,腰间一把檀木剑。我想,其实吧,远川生的蛮不赖的。
远川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笑:“怎么不睡了?”
我被他的笑容吓得抖了几抖,算算上次他笑是在自己吃猪肘子吃的满脸油的时候,大约是几个月前了吧,这笑着实吓得我不轻。
“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快到了没……”
“快了。”
我侧身翻出来,顺势坐在他身旁,抬头望了望天空,喃喃自语道:“已是入夜了呢,今夜没有星星呢?”
远川笑道:“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夜晚了吗?”
我撇了撇嘴:“什么啊,还不是你老是装鬼吓我。”
“我们自己便是妖怪,妖怪是会吸食魂魄的,那些鬼怪躲我们都来不及,明明是你自己太笨,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一向说不过他,便不再说话。
夜晚很静,除了马蹄声便再无其他,偶尔石子蹦起砸到我的膝盖。
远川瞥了一眼,道:“不然你进去睡一觉吧,明日一早就到了。”
我打了个哈欠:“唔,好吧,那我先睡了。”
才起身欲进车内,便听见打斗声,马车猛地停下,我冷不防摔下。
拦车的是一个壮汉,他背着个人,看不清楚样貌,看身形大约也是个男子。
在得到我们的同意后,急急忙忙背着男子上车。而彼时树林里又窜出来许多黑衣人,远川施了个法术,将马车速度提高,终于甩掉了黑衣人。
那位壮汉将背上的男子小心翼翼放下,口中担忧地喊着:“公子!公子!”
在微弱的月光下,虽看不大清,但隐约可以看出男子脸色发白,嘴唇隐有紫色。
我忙唤远川,远川将马车停下,掀帘而入。
他微皱着眉头,道:“小离你出去把风吧,他中毒了,我要为他解衣治疗。”
我望了望那男子,小声“哦”了一声,便出去坐着。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那男子自己分明是见过,无奈光线太暗,看不大明了。
等到天边的光芒微微渗出,远川才出来,拍了拍手说:“听那壮汉说,那位公子是在南国经商的,壮汉叫阿额,是随从。他们本是前往明山赴友人之约,奈何途遇歹人,行囊马车也一干丢了。”
听完后我觉得有些蹊跷,先不说那些黑衣人数量之多,光是那轻功,怎么看都不像是歹人,倒像刺客。
远川看着我在沉思,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进去看看。”我起身掀帘而入,马车也再度行驶起来。
我侧坐在一旁,看阿额满心焦虑,忍不住出声安慰。而那位男子依旧平躺着,似是睡得香甜。
心想倒是便宜了那男子,一开始为了能睡的舒服,我眼巴巴求了姑姑好久,才得她同意变了个大马车。
与车里的昏暗不同,外头旭日已是徐徐升起,已是太阳初出光赫赫。
半晌,光亮透过薄纱做的车帘,微微,微微地渗进来。那光轻轻落在男子身上,一点一点地向上蔓延,我望着他,月白色的外衫和里衣,衣袖下摆皆绣红色暗纹,腰间配着血红色的玉炔。
我小心吞了口唾沫,正再欲探上去时。马车一个颠簸,而我不巧正是向前倾的姿态,身侧一个不稳,向前倒去,想着免不了摔在木板上,心一横闭上眼,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反而有些柔软温热,有淡淡的杏花香,大约是地毯的料子好,思罢我又贴上去蹭了蹭,这料子可真是细腻,姑姑的法术真是厉害。
谁知耳边突然传过一阵抽冷气的声音,我小心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位男子的脸。
这次我可算是看清了,棱角分明的脸庞,肤如凝脂,左颚骨处有一小黑痣,从下往上看,凉薄的唇,高挺的鼻梁,脸颊两旁有着因闷热起的一点微红,再往上看是一双丹凤眼,是了,我见过这双眼,我怎么会忘记。
这分明是三年前我在明山脚下的酒馆里见到的美少年,渊玉。
“姑娘,可是看够了?”满含笑意的声音。
这委实把还在感叹世事难料的我吓的不轻,愣愣对上那含笑意的眸子,急急忙忙起身,慌乱之中抓到了什么。
我望见渊玉眉头微皱,讪讪说道:“你,你不要误会。”
他笑道:“嗯?误会什么?”
“这,这没什么。”
看这此情此景,再怎么看也是自己轻薄了人家,毕竟连那阿额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和尴尬。我想着人家的公子就这么被自己当面轻薄了,更是无地自容。
我脸上通红,低头望着脚尖,手里忍不住使劲。
“咔擦”一声清脆的声音,抬手一看,手里竟是断成两截的硬玉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