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君
帝都还笼罩在一片鸦黑之下,未剪烛的帝宫上方一轮月勾流泻下满地的清辉,只是与那灯火通明的宫阙相比还黯然失色了些许。
忽见一人骑马而来,笃笃的马蹄声将一地的月晖踏碎,只听得马上那人“吁”的一声将马勒住,接着仰头对着城门长长的嘶喊:
“皇上还活着!”
宫中远远的传来钟声,夜,已三更了。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暂时唤回了安琰婉的思绪,她凝了凝眉,“进来吧。”抬头时愁绪已不见踪影,只余芷水公主一贯的俏皮。
“公主,三更了,该给太子喂药了。”进门的是个清秀的小太监,他垂着眉,恭恭敬敬地对安琰婉道。
“啊,瞧我这记性,还真把皇兄给忘了。走,阿清,和我一起去东宫吧。”安琰婉扶额笑了起来,眉眼间却是深深的疲惫。皇家向来容貌惊艳,她才十七,就美寰了后宫。因皇后当年就有“第一美人”之称,如今公主怕是不逊于皇后当年了。
主仆二人顶着月色匆匆赶到东宫,安琰婉来不及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便直奔内室,阿清没有跟进去,只是守在了门口。
穿过长廊还未到内室,安琰婉不出意料的听见了阵阵的咳嗽声传来,她蹙了蹙眉,轻轻推开门,又不敢开的太大以免夏夜的冷风袭入屋中,便只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现下她真应该感叹苗条是件多么美好、幸福的事了。
“……”她无言的走过去,将蜷曲在床上咳的精疲力尽的人扶在靠枕上坐好,为他擦去嘴角边有些刺目的血丝。
“皇兄总会好的。嗯,这是太医煎好的药,有些苦。没关系,阿婉有带蜜饯哦。”
安琰睿好笑的看着她献宝似的把一小盒蜜饯掏出来,又替他吹吹还冒着热气的药,看她小心翼翼的尝一口冷热,又被苦的脸都皱在一起却还努力扯出微笑。
“唔?”一如既往被苦的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的安琰婉忽然感到有人在摸她头,这里除了她和她皇兄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她一点也不抗拒,乖顺的任他作为。
“皇兄这身子,怕是挺不过今年了吧……”头顶传来他幽幽的叹息,带着太多不舍,太多眷恋……还有绝望。
“怎么会……太医说皇兄的身子有起色了呢!”她急急道。
其实……太医说的是……多则三月,少则一日……
“呵。”他苦笑一声,“他们这般说了许多年了。”
“皇兄……”她有些呐呐的道。
“皇兄!”她惊起,因为她的哥哥,太子安琰睿拖着残躯下了床,深深的跪在她面前。
“皇兄,你干嘛啊,快起来啊。”她想扶他起来,却被他制止了。
“阿婉,皇兄时日不多了。二弟生性懦弱,三弟残暴苛刻,不论是谁即位,我都难以安心。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替代我即位。可以吗?”
“皇兄……你快起来!”安琰婉只觉惶恐,这……这亲哥哥跪自己……还真是,真是压力山大。
“阿婉……哥哥,求,你。”
他说的那么艰难,每个字似乎都可以耗尽他的力气,安琰婉知今日若不答应他他是决计不起来了,只好点头同意。
“如此……便好了。若我……去了,那阿婉,就是,安,琰,睿。”他淡淡的笑了,笑容模糊,模糊到安琰婉几乎辨别不清楚,可是一字一句又这般清晰的传入她的脑海,像是蛛丝般紧紧缚住她。血都冷了,窗外忽然下起大雨,那一刻,她真的真的……很害怕。
很害怕。
她握住哥哥的手,轻轻的许诺。
“我是……安琰睿。”
轻的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可是她的哥哥却没有起来,再没有起来。
“啪”的一声,一个小小的物什落入她的手心里。她放开皇兄已开始冷却的手掌,朝手心看去,良久,她慢慢地低下头,大片的濡湿在衣袖上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