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殊被带去达木的时候，几乎天天给墨子安寄信，他给她回了两封信，却被枭瑶见到了。那日母后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他说不清楚。“子安，你喜欢她。”

他没有反驳。“可是你喜欢她，会害她死。”他不解为何。枭瑶继续说。“初见时我给了她一个镯子，当时就在上头下了情蛊，如果她用情至深，就会爆体而亡。我想让宣棠体会我当年失去生儿的感受，却没想到，这个情蛊动情的由头，居然是我自己的儿子。”

“我不希望你受到情蛊的波及，而我想，你肯定也不希望看见她死，如何做你清楚，应该不用我说了罢。”

墨殊用了两年时间走进他的生活，墨子安只用了五天就全部否决掉了。他去了西宫，迅速与宣棠皇后达成了一致，这事情宣棠肯定是乐意帮的。他花了三天改掉自己用了十几年的笔法，墨子安知道等她回来以后一定会拿着那两封信向他质问，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让整个后宫都否定了墨殊和他的那两年。

再后来，连寻常人血液都不足以维系墨念生虚弱的□□了，墨子安听了枭瑶的话，去把白骨族的新任圣女凌汀兰迎了回来，凌汀兰的血有奇效，能够延缓墨念生躯体的老化程度。但是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游走世间，寻求能够给墨念生换魂的躯体。

墨子安讲到这，不再说了。知道了真相，我反而变得异常平静，我问他。“你说要让墨殊死心，你做的其他事我都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害死墨泉呢？还那么残忍地将事实告诉她……”

“墨泉的事，是个意外，我本不想杀死他。”墨子安拢眉轻叹。“可谁让他少年心盛，想要抓住我的弱点跑到我的宫里来潜伏，发现了念生的秘密，我自然不能再留着他……”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到这个，再想到墨殊。可是如今再多说什么都无意义了，墨泉已经死了，墨殊也已经远嫁楼域了。

我抬头看陈凉，他也低头看我，我们眼中彼此交汇着一个信息，我们此番前来，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去寻找殷阚泽。而寻找他的唯一法子，就是顺着这条线索往下走。于是陈凉问墨子安。“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看得出，墨念生的恶化程度已经很严重了。”

“是，所以我打算启程去一趟丹凤城。”

陈凉厚脸皮地将我推到前面。“我们可以一同去吗？别的不说，他游历各国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你帮上些忙。”

“我正有此意，要不也不会带你们去见念生了。”

这两个都是披着好看面皮内里老谋深算的人，一拍即合。

墨子安将我们留在了宫中，说明日即出发。我得了他的首肯，能在东宫自由走动。陈凉陪着我，走过那秋意凉凉的深宫，如今宣棠心死，枭瑶也没了争斗的心思，这本就寂寥的梁宫当真是享无边寂寞了。

“我突然觉得，墨殊远嫁对她来说是好的了。虽然她没能获得墨子安的情感，但好歹算是有了个好的归宿，那个楼域的皇子对她倾慕已久，肯定会对她极好。”我一边走着，一边和陈凉说。

陈凉摇了摇头。“你仔细看。”

“恩？”

“你仔细看这宫中。”

“这宫中……”我环视去看，一草一木，皆是平平凡凡的景。我不知道陈凉让我仔细看的是什么，他伸手过来拉着我，触碰到他温热的手心，我惊了一下，然后傻傻地被他拉到那些树前。“你还记不记得墨殊说过，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陪着墨子安终老。”

“记得。”

“你看这树上，石头上，柱子上……还有这环绕着东宫的其他很多地方。”他把我拉到一颗树前，然后指了指树上的一行小字，我看不懂上头的古文，陈凉说那刻的是墨殊的名字，她的名字后面，还加了一个梁国表示计数的符号。最末了，有一个小小的拇指血印，过了那么久，血印已经风干，但是还能看出一些痕迹。

“这个是墨殊一千一百。也就是还有许多墨殊在上头写了字的物什在后宫里，她把这里的一草一木，所有墨子安踏过的地方都赋予了自己的痕迹。”

我仰头看着这些痕迹，确实仔细观察，周围的大大小小能刻上字的物什都被刻上了。墨殊是想着，把自己的痕迹留下来，陪着墨子安吗？可是那有什么用呢？痕迹还在，伊人却早已远嫁。我摸上那个树干，仿佛可以看到当初在这宫中，墨殊踮着脚努力将这字刻在那树上的样子。

“还有一事，我认为枭瑶骗了墨子安。”陈凉接下来的话让我确实被吓了一吓，我趴在树干上看他，他沉声继续说。“从这些痕迹来看，在墨子安刻意抹煞他们之间相处的回忆之前，墨殊早已对他动情至深，但是她却没有如同枭瑶说的那样爆体而亡。所以我猜，枭瑶只是听到了墨殊和墨子安来往密切的消息后，将计就计，把一个普通的镯子说成是下了情蛊的镯子,然后骗墨子安断了和墨殊的联系。”

“你说的有理……”我赞同地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头。“可是如果真是枭瑶骗了墨子安，那墨子安和墨殊不是太不值了，本不应该落到现在这样的。”

“不。”陈凉摇头了。“我认为墨子安最开始的时候，可能真的是相信了枭瑶的话才使计疏离墨殊的。但是后来事情慢慢发展，他应该也已经发觉了枭瑶的话是骗他的。”我看着陈凉眉心越发凝聚了，看来他是真的很疑惑这个问题。“但墨子安还是做主把墨殊嫁出去了，这点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透。”

“直接去问他么？”

“不必，我想去了丹凤，我们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从京城到丹凤，足足要两天一夜的时间。

丹凤不愧为出名的鬼城，就是气氛，也是阴森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的。我实在不能理解梁国国主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爱上当时的枭瑶，又不是在拍人鬼情未了，普通人应该就直接要跪在那了，国主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所以说国主就是国主，我等凡人只是凡人。

我走在其中，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凉依然淡定，他看着我怕，就牵着我的手走，这次穿越后他总是牵着我手，我觉得他心里还是对我为了找寻殷阚泽跟他穿越过来的事有点介怀。所以他这次很小心翼翼，只要是和危险有点沾边的他都不会让我碰。

墨子安轻车熟路地领着我们，在一条满布着枝桠错乱的藤蔓的黑漆漆的路上穿行。一路上我都在想着要不要问墨子安为何知道了真相还把墨殊远嫁的问题，但想想陈凉的话，如果墨子安愿意说他早便说了，如此状态下他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可信。陈凉分析得在理，我还是靠着自己的眼去分辨事实为好。

丹凤一族的族长十分威严，穿着颜色怪异的袍子，正在摸着瓷坛里那些说不清是毒蝎还是蛇怪的玩意，我害怕地缩在陈凉身后，紧紧抓着他身上的衣服。

我听见墨子安把墨念生的现状和那个族长说了一遍，那族长沉吟片刻。“如果圣女之血都不能够维系他的生命，那么只有异体换魂这一条路子了。”

“是么？“我听见墨子安沉沉叹了口气。“那劳烦族长，着手准备吧。”

“若要行这仪式，还需准备几日，太子一行就先在丹凤住下吧。”族长说完，便吩咐下人把我们迎进屋内。由于我在这个朝代的人眼里是一个老男人形象，所以他们就不避讳地把我和我的“伙计”陈凉安排到了一间屋子里。

一间屋子里。

是那种只有一张床的屋子。

结果陈凉进去以后，看了看，把大床留给了我，没有任何椅子沙发之类的东西，他就在地下铺件衣服，倚着墙根睡。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好歹自己还是保有一分清白的，难过的是陈凉居然宁愿倚着墙根睡一晚也不愿和我挤挤……

我十分好奇墨子安口中的异体还魂，就问陈凉。他说就是一种禁术，既然是禁术，那就说明风险很大。我又问他他和墨子安说他有提高成功率的法子是真的吗？具体的法子是什么？他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就再不理我了，和陈凉在一起，很多话你基本要靠猜，基本还猜不准。

在丹凤的第一夜，我睡得很心塞。总感觉床下头有活动的毒蛇，床上方挂着吐丝的毒蜘蛛。旁有静置不动的人性造冰机。

好不容易睡着，不过一个时辰，我又惊醒了。

我回头去看陈凉，他倚着墙根似乎睡得很安稳，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又僵硬地把头扭回来，背脊一片发凉，声音发颤。

“陈……陈凉，我感觉我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