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事件后,宣棠看她看得更严密了。宫里的侍者多了一倍,成天绕着她,墨殊哪也去不得。她心情也需要平复,所幸也不出去了。
一恍过一月。一日她躺在床上,听得外头锣鼓声阵阵。素年在她身边织着入秋要穿的小袄,她轻声问。“屋外这是怎么了?”
素年仔细听了听,告诉她。“应该是入秋的祭祀礼吧。”
墨殊心想亦是,没当回事闭了眼睡过去了。
几天后她才晓得,那根本不是什么入秋的祭祀礼,而是墨子安的婚礼。
那段时间正逢我从达木远行来到京城,在郊外寻了处别苑暂居。墨殊得了消息,就总出宫找我,所以墨子安的那个太子妃我也有所耳闻,墨殊总提她,还常问我。“白老,曾说过不成亲的人,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呢?”
我会烧一壶茶,然后告诉她。“是因为遇到了喜欢的人罢。为了那个喜欢的人,很多自己曾经笃定的事也会随之改变了。”
墨殊闻言总是恍惚。我知道这话说进她心坎里了。她为墨子安陷入了这样的局里,而墨子安却是为别人陷入了这样的局里。
那个让墨子安打破了不婚言论的人,叫凌汀兰。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传言里是丹凤白骨族的新任圣女,有人说她和太子很早就相识,也有人说太子每年二月前往丹凤就是为了这个叫凌汀兰的女子。但不论如何说,她如今都是被迎进了宫里,与墨子安朝夕相伴。不论京城少女闻言心碎了多少,都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这些京城少女里,大概没有人比得上墨殊心里的滋味。她在达木的半年,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墨子安,他却说不认识她了。她早已打定主意要陪他在这沉沉皇宫里终老,他却娶了别人。
我虽常劝墨殊,你们是姐弟,这种情感,伦理不容,且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我知道她听不进去的,她自己其实比谁都更清楚,她和墨子安之间隔着什么。
且说到墨殊听了墨子安成婚的消息,竟平白无故生了一场病。也不烧不热,就是浑身无力。等到她好一些,能下床的时候,秋日已经来临了。
她叫来了墨泉。有一阵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她的手摸向墨泉额间的发,他偏了头避开了。墨殊说:“我们去放风筝吧。”
“不要。”墨泉自然拒绝。
“父皇喜欢放风筝,也总喜欢组织叔伯的儿女一块来宫里放风筝玩。东宫的太子每每都给那些姊妹画风筝的式样,你每次都不参与,父皇自然对你不上心。”
“……”他动摇了,犹豫了一会,方道。“那就今儿下午吧。”
携着墨泉去放风筝这件事,宣棠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墨殊身子刚痊愈,不参与放风筝,由素年搀扶着在一旁看。墨泉手里的风筝是她备好的,流云的纹路,迎着秋风傲然舒展,飞到最高点,却突然断了,沉沉落下,没了踪影。
墨泉捧着个风筝轴愣在那儿,墨殊离了素年的搀扶,遥遥唤墨泉。“掉的不远,我去给你寻回来。”
这一路寻着,就寻到了东宫的地界,寻到了太子的屋宅。
墨殊再踏进这里时,只觉得恍如隔世,院里还是只有那一棵古怪的树,屋宅院落的结构,都是她在梦里描摹过一遍又一遍的模样。这么清晰的记忆,她如何去相信过去两年只是梦境。
她抬步轻轻走进院子里,走到那棵树边上。在这里墨子安曾为她描画一幅。她的手攀上那树的枝干,粗糙坚硬,恍惚间,她觉得这树是活的,有血脉在树下涌动。松开手,想着自己大概是病魔怔了。
一抬眼间,迎面见到的是那间让她心生过异样的屋子。即使过了两年半,如今她再见得,依然克制不住心里的异样感。
突然,那门开了。
从里面先走出一个浅蓝色的影子,那浅蓝色的影子推开门,看到院里的墨殊,当下就愣在了门槛间。墨殊与她四目相对着。
“怎么了?”有一声沉沉逸出,那个浅蓝色的身影后,又绕出一人。那个刚出来的人看见墨殊,似乎也有些惊愕,倒是先开口了。“皇姐,你怎么来了?”
墨殊睁着眼,努力把这一双璧人看在眼里。那个浅蓝色的想必就是太子妃凌汀兰了,确实美,美得摄人心魄。墨殊站在那儿,满心只有一个想法,为了来见墨子安费尽心力,甚至不惜对墨泉的风筝做手脚的自己,此刻看来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