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鞋子递给他,他弯下身将鞋子迎着月光放下,又不知从哪拿出一沓纸钱香火来,烧了起来,我惊讶地看着他做了上面一系列的事,又转过身来,递给我一包不知从哪带来的吃食。
香火点点,陈凉蹲着用木枝拨弄地上的纸钱。“没找到南奉的尸首,就以日月天地为引,以这鞋子为媒,愿她来世安生。”
愿她来世安生,我嘴角一弯,差点留下眼泪。
陈凉和我在河旁寻了个不容易被风吹日晒的地方为她小小笼了个墓,墓碑面朝着南,向着南朝的方向,南奉的故乡。“你穿着,今晚我们给她守灵。”忙活完这一切,陈凉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我,一瞬间我怀疑他就是个移动的百宝箱,我刚想开口,却见他突然皱了皱眉,把我朝石子间缝深处一推。
“有人,别说话。”
我心想有人就有人呗,这河滩又不是我们私有的。陈凉的背把我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我看不清前方,只能压低了声音询问。“有人又怎么了?”
他回过身来,冷不丁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还在挣扎,他又用余下的手擒住我,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样被陈凉以毫无怜香惜玉的姿势钳制住,只能瞪着一双眼睛表达我无言的愤怒。可就连这唯一的反抗也被他彻底无视了,因为陈凉压根就没看我,而是隐在暗处全神贯注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脚步声近了,夹杂着滴答滴答的落水声。我挣扎着伸出半个头去看,但见那个夜色中一身黑衣行走的人,虽一身遮蔽,却掩不住身上的贵气。他停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垂目看了半晌,竟轻笑开。“怕是废了……也罢,也罢,就当给顾九朝做个人情好了。”我躲在陈凉身后屏住呼吸看着那人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太浓令我产生了幻觉,那人离去的步子竟有些踉跄。
他彻底离去后,我放心地探头出来,仔细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一个浑身湿哒哒,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她的面目清秀,额头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
南奉。
我大吃一惊,推开陈凉就要跑出去。陈凉伸手拦住我。“我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不能随意出手干预事情的发展。”
我急得直跳脚。“难道你要我对她见死不救?”
“先不要着急,这人竟然费了那么大劲把她救上来,就不会只是这样扔在这不理。”陈凉冷静地分析。果然如他所说,过不了一会,那离开的黑衣人又带着一些人返回,他弯身把不知是生是死的南奉抱起,然后和边上的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一行人又离开,上了湖边的小船。
“他们……要把她带去哪?”我愣愣地抓着肩上不断滑落的披风。陈凉没有回答我,船只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我是惊魂未定地被陈凉带回家的。南奉被浸猪笼的事,以及她后来被一个陌生的黑衣人救上,又带到船上离开的事,像个繁复的缠绕的线圈绕在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陈凉倒是淡定,他搬过来烛台和笔墨纸砚,低头在小册子上记起了东西。他算了算时间,这日子该是南奉来找我的先人谈话的几日后,差不多也就是绾月要和阿良离开的时日。不知道准不准确,但也相差不了多少。
他抬笔写上,时隔几日,南奉于江州湖边被浸猪笼,后被不明黑衣人救上带走,下落不明。然后拉着还在发愣的我的手,在板指上印了新买的好印红,比对着残印按了上去。
依然是没有半点变化……我们还是我们,还是在这个古朝,还是在这间屋子里,面前一本摊开的小册子,冷风灌进来,我起了一个激灵。“会不会……回不去了?”
陈凉是不鼓励这种消极的想法的,他淡淡地侧目看我。“凡事有因必有果。既来得,就能回去,毕竟我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是不被接受的存在。”
我心里太乱了,什么都听不进去。莫名其妙穿越回了这里,日日都睡不好觉,今日更是彻夜无眠。
心疼夹着焦虑伴了我一夜。第二日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醒来的时候,陈凉已经不在了,有人在外头轻轻叩着门扉。我披了个外衫去开门,闪进来一个胖乎乎的大婶,笑眯眯。“白老,我给你们送早餐来了。”
我看她精心打扮的模样,就知道是打着送早餐的幌子来看陈凉的。“啊……张……”我张嘴,却半天说不上来话。其实按理来说,我该称呼面前这位为阿姨了,但我现在披着先人的外貌,若真叫她声姨,对方该把我的屋子都烧了。
那怎么称呼呢?张……大妹子?好像也不妥。张姑娘?张小姐?好像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张婶。”陈凉适时地走进来,解了我的窘迫。
“哟,英俊的小爷。”大力的张婶一把把我推开,我端得一身老骨头,不小心差点落了个全身错骨。“今日的大事闻,你可听说?”
“我听说了,公告已经贴了满城。”陈凉淡笑着接下热气腾腾的早餐,不动声色地避开张婶想要揩油的手,轻声道谢。“谢谢张婶。”
“张婶你知道,若从城郊湖边坐船,下一个港口在哪吗?”
“扬城。”
陈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张婶调侃了一会便走了,我捧着热乎乎的馄饨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陈凉没吃,在桌边摊开了一张图纸,我得空望过去,看见又是一张新的手绘的地图。“这是?”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年代最久的中原地图形态了,应该多多少少能接近现在这个朝代的情况。”他苍白纤长的手指划过江州的位置,停在东南方向的扬城处。
我不是个手控,也看着陈凉的手短暂痴迷了一下下。他抬眼看了看我,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对了,顾九朝战死了。”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蠢,张着个嘴,嘴里还裹着个馄饨,木讷地张嘴。“你……你说什么?”
“顾九朝在前线战死了,官府发的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