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拿错了。”陈凉凉凉地道歉,伸手过来将我手中的匕首拿走,换了个东西塞到我手里。我一看那东西,是冷掉的一包糖炒栗子。我握着栗子,表示陈大爷的做法让我十分不解,非常不解。南奉在一旁,被我们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老先生你喜欢吃栗子?这公子倒细致,都给你随身备着。”
我僵硬地扭头过去,半晌答不上来话。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陈凉今天早上到了扬城,买了吃剩的。我不能理解他为何在吃饭时给我抛来一包栗子,而且吃完饭,他还走过来,将我手中的栗子拿走,自己慢慢地一粒一粒剥开来吃。
我站在他身边,看着陈凉纤长的手指将栗子送到嘴里。“这是几个意思?我怎么越发地不懂你了?”
“栗子不过是用来忽悠南奉的,我本来想扔给你的,就是匕首。”闻言,我开始低下头,细细寻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到陈大爷,他要杀人灭口的时候,他的话语轻飘飘地传来。“我把匕首扔过去的时候,阿鸠惯性地接下然后在半空中就将匕首出鞘了,后来才意识到不对才收回去,动作很快,不过一瞬之间。”
“哦。”我一下没反应,伸手从那个袋子里拿了个栗子剥着吃。
“今晚我们就要回去了,大概也再回不来了。你还有话想问他吧,别给自己留遗憾。”
“啊?”
陈凉于夜空之中,悠悠回头望我。“你还不明白么?”
我明白个什么我明白……我抬起头,一眼望进陈凉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感觉脑袋突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把剥好的栗子又扔回陈凉手中的袋子里。回头在那无边际的麦田里环视一圈。
南奉和阿鸠在离我们大约两百米左右的麦田里,夜色昏暗,能隐隐看见南奉弯身在长长的麦草堆里,而阿鸠默不作声地在边上注视着她。我抬起腿,不顾一切地朝他们在的方向跑过去,差点刹不住车撞上阿鸠。
他低头清淡地瞄我一眼,我也缓缓抬头,注视着他,连气都来不及顺。“为什么要告诉她,你叫阿鸠?”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他,又有了望见他眼里时那种凉透到心底的感觉。我强作镇定。”顾九朝,是你没错吧。”
他没有反对,半响,才轻轻掀开那遮了一半脸的银箔面具,藏在里头的眼盯住我。“你很聪明。”
我终于能明白鬼将军这个名号不是虚的,陈凉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我。要不是陈凉在我身边扶着,也许我早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了。
“你抛去名声财富,抛去你至今为止所获得的一切。不惜对外宣称战死,千里迢迢从战场到扬城,日日护着南奉,那为何不告诉她你的身份?”陈凉心理素质比我强大很多,面对这样阴冷的眼神,他还能直直盯着对方的眼,从容不迫地问出问题来。
“顾九朝这个名字,对南奉意味着一定是一切不愿回忆起的事物。我不想让她忆起这些。”顾九朝目光飘远,投注在正蹲下身子歪着头逗鸟的南奉身上。“我是个只会武的莽夫,没有那些仔仔细细的感情。我以为只要保着她的命,就好了。”
陈凉说:“这些只是你以为。”
他点头。“是,这些只是我以为。”顾九朝将手中的掀了一半的面具盖好,淡淡地。“但我只要她活着就好。最开始,是别人求我让她活着,到后来,是我自己要让她活下去。”
这句话他说得极轻,随风顷刻就散。
我忍不住了,挣开陈凉搀扶着我的手,眼睛通红地盯着顾九朝。“你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过什么,你也从来不曾问过她,什么是她想要的。”
“是,所以我欠她。”
这一番话说得我云里雾里,陈凉突然凉飕飕地绕到我身前,不明所以地来了一句。“前方有块大石,她要摔了。”
阿鸠,不,应该是顾九朝,已经闪身过去,在南奉摔倒之前将她稳稳接住。我这个角度,能看见南奉在顾九朝怀里害羞地抬起脸,冲他无奈笑笑。
我盯着失神了,陈凉在一旁说。“人家小两口浓情蜜意,你看什么?”
“你说的不对,小两口是指两情相悦的,南奉固然爱顾九朝爱得深,可顾九朝并不爱她。”我脑袋愣怔的同时,还能抽空出来驳陈凉的话。
“白极,爱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有些人的爱是轰轰烈烈;有些人的爱是细水长流;有些人的爱是深沉稳重,藏在心里不言明。”他黑色缎子的鞋底踩过细碎的麦秸,发出吱嘎的声音。“我问你,人命在顾九朝眼里是什么?”
“草芥,啊,不对,尘埃。”对于顾九朝这样没感情的人来说,这样的形容恰当不过。
“可这样的人,他说了,他要南奉活着。”陈凉看着我,眼底一片深沉,我愣在其中无法言语,他顿了顿,话语裹着微风袭来。“懂了?”
远处麦浪波涌,我回头去看不远处的一双人影,南奉怀里抱着顾九朝给她抓来的白兔子逗弄,麦田地里刚收成,有细细碎碎的小坑。顾九朝走在前头,似乎在探着路,碰到有小坑洞的容易扭到脚的地方,他便停下来,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过一地的坑洼。
我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也许南奉从来,都不是单相思一场痴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