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能看清我的真身,他身边的那些小厮是看不清的。所以此刻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在对着一个俊秀的小青年抹眼泪,还是嘴角弯弯吧嗒吧嗒掉泪的模样。
他们也惊到了。
且说族长走过来,在陈凉身上摸摸探探,又捧着他的头看了一会,方奇怪道。“咦?”
“怎……怎么了?”他这一声咦让我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我连忙扑到陈凉身前,抓过他的手放在怀里,他的手冰冰凉凉,让我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他中了万虫噬身的蛊。”
“万虫……万虫噬身?”这个蛊我在早上来请我的那个丹凤族人口里听过,犹记得他的原话是“居然能挨过万虫噬身?”当时我还有些奇怪,如今一看陈凉的样子,再细想起来昨天的一切,我虽然平时有些傻,但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这些事都串起来后,我明白了一切,心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窒息得厉害。
他刚刚居然都是在强撑么?
他居然承受了原本该由我承受的万虫噬身的灾祸。
“陈凉,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我握着他的手,眼泪飞淌在脸上。没想过我有一天能说出那么矫情的话,这曾经是在我的人生中狗血语句排行榜常年的NO.1,如今我也变得狗血了。
虽然狗血,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一刻,我真的是那么想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知道面前这个人若是死了,我定……
“小姑娘,你先别急,这个万虫噬身,虽然名字听起来恐怖,但也就是名字听起来恐怖了。在丹凤这么多种蛊中,它是对人体最无害的一支。”
听族长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但陈凉依旧是昏迷不醒的模样,我很焦急。“可是他的脸色依然还是那么苍白……”
“我还没说完。这万虫噬身虽然对人体没有巨大的实际性伤害,却也是众蛊里最折磨人的一个,万虫噬身,蛊如其名。这蛊,丹凤一般用来对付顽固不从的来犯,最顽强的一个也不过挨过了一刻钟就讨饶。”
太阴损了!
而这说话的人正是给我们下蛊的人。我连忙抱起了陈凉,往后退了几步避开那个族长的碰触。
“没事,他连万虫噬身都熬过来了,相信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了。”族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反正我是不会让你靠近他了。”我瞪着眼,像护小兽一样把陈凉紧紧圈在怀里。那族长瞅瞅我,又瞅瞅我怀里的陈凉,然后伸手指了指陈凉的方向。
“怎么?又想害他么?”我一见他指着陈凉就紧张,手中加力,抱得越发紧了。怀中的陈凉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清醒了,许是被我勒得痛了,轻轻出声道。“白极,你先把手松松……”
“你醒了!”我赶紧松开手,看着他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比刚刚看起来好一些了,我方松了一口气。
“刚刚就醒了……”他还有些虚,话说得很慢。“在你说我死了你也不活的时候,我看你说的那么认真,就没出声打断你。”
他只是复述事实,我一听,老脸红到耳根子了。我把陈凉扶正起来,他摆摆手拒了我的搀扶。他还没坐稳,突然又是一个人掀开门从外头进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会外头还是深夜的大黑天,敢情这丹凤见客都喜欢在深夜。
进来的也是一个丹凤族人,他无视掉坐在一边的我俩,直接跪在族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我看着那年老的族长紧紧皱起了眉头,回头向我们。“你们该回去了,太子的马车在外头候着了。”
“这么突然……”我刚要开口,陈凉的手却伸过来了,他握住我的手,无声地对我摇了摇头,我就不再言语,扶起他走出帐篷外头。
掀开帐篷的那一刻,我听见了族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的声音老朽,沉闷,又重复了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一句话。“太子……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好好看顾着他,陪他走完这……”族长不再说话了,最后是一声沉沉的叹息结尾。
我看见陈凉的眼神暗了暗,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走吧。”
走出帷帐,天色依旧昏暗。
我终于见到了几日未见的墨子安。
我不知道他在丹凤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他的踪迹。如今再见他,一袭白衣,依然还是一副仙气凛然的模样,但是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那么些许不一样。
他站在马车前面等我们。
我扶着身子还有些虚的陈凉走过去,那个梁国的太子,那个墨殊最喜欢的人,隔着很远对我们笑,那笑很轻很飘。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走吧,快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还一连下了好几日没停。我们回程的路上几乎都是在雨里淌过的,马蹄践踏之处一片泥泞。可是墨子安没有让车队修整,而是不顾风雨,马不停蹄地要赶回宫中。
陈凉这几天常常无缘故地睡着,且一睡就睡很长时间。我知道那个万虫噬身对他造成的伤害不小,但他一直闭口不谈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问,只敢吊着一颗心,老实地守在他身边。
他有一次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我对他说。“你替我遭了那么大的罪,我无以为报。钱你也不缺,我也没有……我想了想,只能肉偿了。毕业后我就去你店里,给你无偿打工两年,打打杂什么的都好。”
他闭着眼睛拒绝了我。“店里有我和小皇就足够了。”
“那我……”我还要开口,他却一声淡淡先打断了我。
“你什么都不用做,那是我自愿的。”
这一句话让我心慌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