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方特助开车，带我前往滨江区的政府大楼。

“材料看过了吗？”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坐在旁边的我。

我点点头，“大致看过了。”想了想，又忍不住问，“这次为什么要带我去洽谈？”

事实上由于女性在酒桌上的天然劣势，再加上某些特定的性别偏见，集团很少让我这样的女性新手上来就加入这么重要的项目。

方特助不愧是白领精英，立刻答道，“大老板认为你对如何经营文化产业有个人心得。”

“鬼才信。”我翻翻白眼，向来以严谨精密冷静理性著称的大老板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但另一方面也就意味着我确实对接洽有重大作用，以及上司们暂时不希望我知道其中缘由。

——突然有种碟中谍既视感又是什么情况？

不管车内如何暗流涌动，方特助驾驶的上海大众平稳地驶入江浦区政府的停车场。

鉴于风腾集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代表集团前来交涉的我们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专人在大门口迎接，一路送到贵宾接待室，刚一落座就有人上来问我要喝什么。难怪总是有人热衷于和政府搞好关系，至少每次过来拜访都能喝到传说中的雨前龙井。

我到底有些拘谨，只说要矿泉水。方特助大概也是出于礼节方面或口味问题也要了矿泉水。服务员架势满点的小秘微笑着出去了，又进来一个一身正装的公务员。看年纪大概资历尚浅，但看来我们这次并不是他第一次接待大企业代表。

他对我们微笑，自我介绍说是办公室科员李东俊。方特助和我赶紧起身同他握手。刚打一照面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当初他就是我高中时班上的学习委员，那时经常泡在我家书店里搜寻最新的模拟考试卷，甚至会死乞白赖地要求复印我给自己留下的那份并不惜出双倍的价钱购买复印件。他的表姐比我们要高两届，也是年级段里的尖子生。我记得高一开始前的学校补习班上我提及想把高年级尖子生的试卷笔记买过来编辑后出售，在当时我看来不过空中楼阁的设想在他一周后送来自家表姐高中两年所有试卷、错题本复印件后成为我踏出的第一步。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我有些恍然地和他握手，自我介绍：“我是蒋益笑，初次见面。”

他似乎也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自从高中毕业后我的外形气质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先或许还只是个斤斤计较的书店小老板娘、文静的乖女生，如今我越来越向职场精英白骨精靠拢了。因此他不由多看了我一眼，问，“蒋小姐是从天一中学毕业的吗？”

“对，我是天一中学05届毕业生。”我很爽快地点头承认，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记得你，那时还多亏你这个学习委员随时督促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哪里，你本来成绩就很好。”他乡遇故知，李东俊的表情看起来生动了很多，如果不是还站在接待室旁边还有个方特助，我觉得他都要跑过来给我拥抱了。我主动从拎包里抽出自己的名片交给他，话题这才继续下去。

坐下后，他把手中的一些文件递给方特助解释说这是最近上面批下来的条文，主任正在开一个小会可能还要十分钟才能结束，请我们稍坐。

方特助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里面文件标题就十分顺手地递给了我，然后开始和李东俊交谈起来。话题从最新土地规划政策滑到政府对新建科技文化园区的规划前景。我意会地低头翻看那些文件，发现最后果然就是一份招标名额资格表和投标文书要求。由于是近年来政府大力扶植的产业项目，中标者可以相应的拥有对一些黄金地段拍卖的优先权以及在园区建设中以优惠价格购买各种建材或雇佣建筑公司。更不用说接踵而来的各种接待会、记者发布会和典礼仪式等等大量正面曝光企业品牌的集会——果然政府的生意才是最好做的。

就在我这么感叹中，方特助口中的方主任终于推门进来了。

“这位就是风腾集团的方先生吧？你好，我是办公室主任方正明，初次见面。”看起来是个满面春风、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笑着说话的时候有点像庙里的弥勒佛像，我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也同他握了握手，微微躬身自我介绍，“方主任好，我是他的助手，蒋益笑，很高兴见到您。”

待他在对面皮质沙发上坐定后，李文军很有眼力见地送上一杯茶，随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显然在听到后这位方主任的心情更为愉悦了，连带再次开口后的语气也亲近了起来。

“……这个项目的具体要求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如果风腾集团还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来咨询——小李？”方主任一挥手，李文俊立刻送上名片，“这是办公室电话，随时恭候来电。”

“好的，回去我会向封总裁详细汇报的。多谢方主任今天拨冗招待。”方特助收好名片，又客套了几句后才同对面两人握手告别。在对话中自始至终几乎都没有开过口的我也保持差点僵掉的笑容继续握手，由李文俊送着朝电梯走去。

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李文俊终于把另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益笑……蒋小姐，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我们能继续保持联系。”

电梯门开了，方特助按下开门键示意我们该离开了。我收回若干年前的回忆连同那张名片，冲他点点头，“当然，回头见。”

就这样，我们走出了政府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