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东宫遇刺２

“你实在不应该试毒。”

这声音却不似一般太监的尖刻，而是宏亮淳然，明显是少年音色。宿殇看着方才一直低着头的太监此刻露出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他有些许疑惑，但还是果断让一众侍卫收了兵器。

“为何？”

“些许迷药而已，为了避免这血腥场面吓到太子。原本应当是毒药，你这么一试，倒叫旁边的眼线看了去。”少年将明轩轻放到小榻上，旋即坐下来，擅自倒了茶水。

宿殇让侍卫搬了尸体离开，自己坐到少年的面前，开始盘问他感兴趣的事：“李，尉，风？若我不曾听错，今日来刺杀太子的人，是你。”

“然而我同太子的交情，你认为我会杀他？”

“说吧，为什么，你知道你这样做，锡王不会放过你，甚至——你的亲人。”

少年放下杯盏，正色道：“我父亲，是受人所迫。”

李生运年轻时极具才华，因此性格也颇为傲慢，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在科举时毫无疑问，他落榜了。正当走投无路之际，前宰相看中他的才华，便委托自己的门生，给了他一个官职。此后，他平步青云，直到先帝薨逝，洵帝即位，封他做了太傅。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他官位特殊，不可避免的受到有心人的要挟。这个有心人，便是锡王。锡王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以当年李生运的官位来历相要挟，欺君之罪，李生运不得不从。

“我父亲心里一直愧疚，无论先帝，还是当今陛下对他皆是不薄，他也知道终有一日事情败露，自己难逃一死，因此交待我们如果侥幸存活，切不可向皇帝寻仇。”李尉风冷静的讲述完这一切，顿了顿，面色染上了怒气：“我当然不会向皇帝寻仇，只是锡王，我父亲身死还不忘陷害，囚禁我的母亲和妹妹要挟我刺杀太子，我自是不会让他好过！”‘啪’的一声，手中茶杯，碎了。

“可是你现在倒戈，锡王若已知晓，你母亲和妹妹的性命可就……”毕竟这东宫之中的眼线不只两个宫女，况且，他也不能确定这李尉风说的是真是假。

“前两日我已秘密将母亲和妹妹转移到城南的一处住宅，”李尉风站起身，想了想，又道：“我还是赶回去看看。”

“我随你去。”

李尉风转身默许。

宿殇暗中一个手势，两名影卫突然出现，带走了昏睡的太子。

城南，某住宅。

推开门的一刹那，李尉风似被万箭穿心。

他的母亲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眼睛瞪着门口，蕴含着说不清的哀怨，难以瞑目。

年仅五岁的妹妹坐在角落中哭泣，见他进门朝他扑了过去：“哥哥……娘亲怎么变成这样了……哥哥，囡囡怕……”

尉风抱起自己的妹妹，眼睛依旧看着惨死的母亲，嘴里机械的重复道：“囡囡乖，不怕……哥哥在这里……”

饶是外人，看到这种场面也不可能平静。宿殇内心说不出的震动，他闭了闭眼，在心中叹道：一个连自己亲侄儿都能狠下毒手的畜牲，更罔论他人性命。

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却发现女孩的手以及她搂着的哥哥的脖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宿殇飞身上前点中二人几处穴道。然而还是晚了，小女孩的啜泣声越来越小，就这样在哥哥的怀中睡去了。

李尉风悲痛交加，他想要仰天长啸，然而自脖颈渗人的剧毒已经摧毁了他的嗓子，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全身颤抖着，抬头望着天空，眼泪不住的漫了出来，静寂无声。

“唉……所有悲痛都无从发泄，只能咽回肚子里，何其残忍。”目睹一切的迟钰不禁叹道。

宿殇看着光影一闪出现的迟钰，怒火中烧：“你分明可以出手相助！为何要作壁上观？”以迟钰爱管闲事的个性，他一定会先他们一步到达这里，然而他却没有出手阻止这场惨剧！

“生死有命，我身为魔，又怎可干扰你们人的死活？天意如此，人也只得听他摆布。”

这是第一次，宿殇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天命的残酷，他想，这世间究竟有没有一人，可以做到逆天而行，不再被可悲的命运所束缚？

李尉风敛了母亲与妹妹的尸体，亲手将她们安葬。宿殇要为他治好嗓子，被他拒绝了。他想用一辈子无法发出声音的痛苦来惩罚自己，提醒自己，终有一天手刃仇人！

宿殇将事情经过禀明了景晧彦，皇帝倍感唏嘘，下旨撤去对李尉风的通缉，将他安置在了东宫。

“老师，尉风哥哥最近怎么都不说话？”明轩看着不远处练剑的尉风，小声问道。

“你尉风哥哥嗓子受了伤，以后都不能说话了。”

“啊？那你给他治啊，是没有药吗，我去求父皇赐药！”小家伙不希望这个曾经陪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哥哥就这么哑了。

“没用的，他不愿。你啊，以后顾着自己的嘴，不要惹他伤心就好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家伙担心宿殇又开始唠叨，撒腿就跑了。

尉风停下动作，最后一缕剑气横扫眼前的开得正盛的海棠，看着飘飘扬扬的落英，陷入沉思。

宿殇走至他的面前，捡起一抹残红，缓缓道：“你想报仇，却毫无头绪。锡王狼子野心，陛下自是不会放任不管，你只需韬光养晦。”他将残红放入尉风手中，凝视着他的眼，语重心长道，“在此过程中，你若愿意，亦是陛下一大助力。”

尉风俯身一礼，的确，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