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宫外踏青1

阳春三月，风光正好。东宫书房内，却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说是大战也不妥，事实上也就是小太子发了一通脾气而已。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古籍，笔墨纸砚亦是成为其中点缀，可见它们的主人有多生气。

此刻的景明轩正鼓起小脸，气冲冲站于书案前，愤怒的眼神直逼一旁的淡定吃茶的宿殇。

近日天气甚好，最是适合偷溜出宫踏青，于是太子殿下偷偷和自己的小跟班栖华、双华两个妹妹约好了皇宫大逃离。他先是威胁东宫一干下人替他保密伪装，又像模像样的收买了南门的守门将士，在自己的小脑瓜里形成了天衣无缝的错觉。

今晨天还未亮，景明轩便带上行囊去约定的小墙角等待妹妹们，然而时间超出了三刻也不见她们的踪影。他小小的郁闷了一下，便和贴身侍卫向南门而去。

能在这个时辰大张旗鼓出宫门的，除了不谙世事的太子殿下恐怕难寻他人。因此，当景明轩站在一干陌生脸孔面前时，守卫们都很淡定的行了礼，并请太子返回东宫。

然而真正的导火索在于，守卫的最后一句话：“太傅大人已在东宫相待。”他憋着一肚子闷气回到东宫，那时天已经大亮了，只见宿殇一人在书房看书吃茶，好不惬意。对比他的风尘仆仆，更是令人愤恨。于是书房内的一干物事，皆未幸免于难。

“为什么要阻止我出宫？！竟敢羞辱本太子！”景明轩一时愤怒，也不顾用词是否得当，双眼直直的瞪着宿殇。

“清晨之事，是因你擅自出宫，不过小小惩罚，怎当得起‘羞辱’二字？前太傅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我……”不知为什么，今日的宿殇语气比前些日子温柔许多，明轩觉得自己好像把气撒到了棉花上，又被弹了回来，一时语塞。

“过来坐下。”

明轩慢慢挪了过去，坐下后又将小脸扭开，不肯看这个恶人。

“你知道你这次行动最大的失误在哪里吗？”一句话瞬即将明轩的目光拉了回来，“你想偷溜出宫，就不该约你的两个妹妹，公主身处后宫，规矩则更为严格，加上她们年幼，小小心思怎么躲得过宫仆？她们自己脱不了身不说，你们想要出宫的消息，连你父皇都会清清楚楚。”

明轩点了点头，好像挺有道理啊。

“第二，你去收买守卫，为何不摸清楚他们的换班时辰，还有，”宿殇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憋笑，“咳咳，你好歹也要架辆马车隐藏身形吧，你这么一个小孩大张旗鼓去南门，是要诏告你的身份吗？”

明轩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那么笨！还想着动静要小点儿才在半路弃了马车，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说这么多，就是教我下次应该怎么偷溜吗？”

“不，我还没说完。”宿殇放下茶杯，在明轩期待的眼神中接着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使你把前两点都做好了，即使你部署的天衣无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东宫有什么异常，我都会知晓。你可别忘了为师的出身啊！”

景明轩听到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这新任太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魔！他日后的生活都将在他的阴影下度过，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太子吗？！

就在新一波怒火即将爆发之际，一个宫人前来传报，“太傅大人，马车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备好，是否稍待片刻启程？”

“待太子殿下修整完毕，我们便出发。”

“是。”

明轩再次迷惑了，为何他总是猜不透宿殇想要做什么？

宿殇解释道：“你不是想出宫吗？昨日我向陛下请旨，带你出宫游玩三日，陛下应允了。”

“真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真是小孩子心性。

“绝无虚言。那么，可否劳驾太子殿下准备出发了？”

“走……走吧。”虽然高兴，但明轩并未忘记这人之前是怎么耍他的，他在心里给宿殇记下了又一笔新帐，宿殇依旧稳坐他心中第一恶人的宝座。

有了圣谕，出宫变的畅然无阻。马车上，明轩将小脑袋努力往外伸着，虽然以前也跟父皇出来过，但他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过王都白天熙熙攘攘的景象。

街上各种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追逐打闹声，街头艺人的叫喊声，都让他觉得新奇。他的眼睛四处打量着，突然马车在一处酒楼停了下来。

宿殇一路都在观察着景明轩，小孩子对新鲜事物的热忱也感染了他。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苍茫山的日子，那时候师父管教森严，不允许私自下山，山外的重重结界与壁瓦宫墙亦是相当。有一次师兄带着他偷偷溜下山，请他在这金风玉露楼吃了一顿，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美味，以及第一次违抗师命的小愉悦。虽然，他们回去后受了重罚。

明轩的童年，与他如出一辙。他小时候尚有师兄护着，而明轩的暮国储君身份却让他失去了太多太多普通孩子的快乐。他想，这就是命吧，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护着这个师兄最爱的儿子。

“停这里干嘛？本太子不饿。”明轩别扭着还是不肯给宿殇好脸色。

“明轩，现下你我身处宫外，切记隐藏自己的身份，太子、太傅的名讳也不可再提。”

“好吧，那我再问一次。咳咳，停这里干嘛？本少爷不饿！”

宿殇眼底泛笑，夸赞道：“聪明，现在你我的身份是明家少爷，来，叫声‘大哥’我听听？”

“哼！”小少爷丢给他一记白眼便率先跳下了马车，朝酒楼走去。

宿殇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当今太子面前如此不恭，不过转眼便释然了，或许他是真正接受这个‘师侄’了呢。师父曾言他命格孤敝，一生中能够相交之人甚少，其中交心之人则更少。他向来对此不以为意，能否相遇，能否交心，皆在一‘命’字，非人力所能更改，不如坦然接受。心若无物，就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