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瑾静静地看着眼前自己亲手摘种的蔬果,心里想着修文馆和承影剑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在满空的星辰中坐了一夜。第二日朝日升起的时候,沾了一身晨露的安文瑾方舒展了一下酸疼的身肢起身盥洗一下便往修文馆去了。
修文馆在华朝的时候叫做昭文馆,主管校勘书籍,教授官员弟子,华朝灭亡后昭文馆也随着王朝的灭亡而一度消失。而后各国纷争不断文书同文人一样流离失所,虽然纷争中的各国都有收藏文书古籍,可是规模都不能和前朝的昭文馆比,岳国也是如此。直到现任岳王同梁、毓二国讲和,国内休养生息,这才重新设立了昭文馆,只是区别于前朝,将昭文馆改为修文馆。因为岳国的修文馆只顾收藏各类书籍却不看重文人,所以,这个修文馆只是典藏书籍的场所,比之前朝的昭文馆失去了教授官员弟子的职能,因此,在这里供职的人上至主要执事下至低等杂役都是不受其他官僚看重的。
虽然在修文馆供职不被人看重,但是好歹也是一份可以养家糊口、能填饱肚子的职务,一般的普通人也很难得到这样的位置。安文瑾能当上修文馆的主事还得谢过柳妩风的父亲柳昌彦。安荣良当初在王城的时候最先是受着王子庆父亲王远的恩惠,可没多久王远就英年早逝了,后来接济安荣良父子俩的便是柳昌彦了。柳昌彦因为仰慕安文瑾祖父安显山的名望,所以,在得知安荣良父子身在王城且生活拮据的时候便暗中襄助,在王远去世后更是对这父子俩关照颇多。
安文瑾的祖父安显山是华朝末年流落到岳国的流民,但是他却是饱读经书之士,人人都说他定是哪家贵族子弟,只是家道中落不得不流离失所。因着安显山的关系,安文瑾在祖辈、父辈的熏陶下自幼读书、知书达理,这一点深得柳昌彦的欢心,因此,安文瑾父亲去世一年后柳昌彦就寻了个机会将他安排在了修文馆。如果不是柳昌彦的帮忙,恐怕安文瑾在父亲去世后就不得不回到南方了,毕竟独自一人在王城又没有寻得生计,哪能不另寻他路。再后来,修文馆老主事因病去世,安文瑾这才得了主事的职位。
安文瑾慢慢走近朱雀门的那团绿色,待身影没进绿影里便见着阿进恭恭敬敬的候在修文馆的大门前。阿进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是修文馆中的一位校书郎,每每见着安文瑾来都是笑嘻嘻的站在门口,若哪天安文瑾来没见着他笑安文瑾便知道修文馆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这时的阿进一副笑脸相迎,安文瑾在他面前踱了半天步方郑重其事的宣布了一件事情。
“什么,大人,您要去南方一段时间?可现在正是修文馆需要您的时候,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啊!”
“我此次去南方也正是为了那件事情!”
“可这样总是不妥吧,若是在平常时候大人要去便去,可这个时候万一您走了修文馆再出什么岔子,我们都吃罪不起啊!”
“我尽量快些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修文馆就交给你了,阿进!”
阿进为人憨厚老实、忠恳善良又有些脑子,比起修文馆里其他人更让安文瑾放心。虽然阿进很是不想在这个非常时刻来挑大梁,但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安文瑾离了修文馆回家稍稍收拾了一下行囊便动身往南方去了。
岳国的南方和毓国相邻,有山有水也有沼泽,安文瑾要去的地方是岳毓两国疆域边界上的一片崇山峻岭的地方,待安文瑾一人一骑来到边境山岳的山脚下时已然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这一片崇山峻岭在华朝的时候是鲜少有人居住的,所以也没有名字,可是战乱的年代很多人逃难来到这里,难民越来越多,定居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到后来山脚下俨然形成不大不小的一片村落,因为这片山岭原先没有名字,村子里的人都管它叫野岭。
进村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的茅草屋都是炊烟缭缭的,安文瑾在一处有两间草屋的院子前停了下来,一旁牵着的瘦弱马儿许是架不住劳累发出长长的闷音;院子里正在劈柴的男人听到马嘶鸣的声音抬眼看了安文瑾一眼,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丢下斧子便大步地朝安文瑾走来。这时候从屋子里走出另一位温文儒雅的白衣男子,看了一眼院中丢下的斧子和劈了一半的柴堆温和地对着院门这边说道:“阿钰,你劈的柴呢,你嫂子还等着你的柴生火呢!”
那个叫阿钰的男人兴奋的一把扯过安文瑾,力气大的像是拖着他就往院子里走,一面拖着一面还大声嚷嚷着:“大哥,你看这是谁来了”。站在屋檐下的白衣男子虚着眼睛朝他二人看了过来,立马面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原来是三弟回来了”。
安文瑾同大哥安文珺、二哥安文钰热烈地拥抱在一起,这是他自父亲去世后第一次见着二位兄长。安文钰一面不停地拍打着安文瑾的后背一面还得意洋洋地说看大哥三弟最近书信往来密切,早料到三弟会回来。兄弟三人看了又看,笑了又笑,这才携着手走进草屋内。
安家的三个兄弟,数安文珺学问最大,安文瑾一直都觉着修文馆主事一职更适合大哥,而大哥隐没在这深山荒村中实在是屈才。可安文珺却觉着正是因为有才学所以才要在乱世中隐于山林,这样才不会招致祸事;恐怕这也是当年安荣良领着安文瑾离开野岭而不带走安文珺的原因吧。大哥安文珺最有才学,三弟安文瑾最得父亲喜爱,老二安文钰却是个不一样的人,在哥哥弟弟被父亲压着读书习字的时候他早就溜到山中林子里抓兔子玩了。用他的话来说在乱世中读再多的书也不见得有用,有用的还是在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多逮些野味回来。所以,成年后大哥成了村中受人尊敬的先生,三弟在王城谋了份差事,而他自己则成了猎户,倒是不枉他少年时抓兔子的经历。
安文瑾随两位兄长进了草屋,安文钰去院中将柴快速弄好,安文珺的妻子彩莹将打来的獐子和一些小菜煮好,一家四个人围着简陋的木方桌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团圆饭。因为安文珺一直遵从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等到彩莹将吃剩的残羹碗碟收拾进厨房的时候安文珺才笑着对自家小弟说:“阿瑾回来该是为了承影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