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吞没了一切。
等成天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花田里。
不是比喻,是真的花田。无边无际的白色花朵,在微风中摇曳,花瓣柔软得像云。天空是淡紫色的,有两颗太阳,一东一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空气中有甜香,像是茉莉和薄荷的混合。
诗音站在他身边,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是哪里?”她轻声问,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你母亲的记忆深处。”成天环顾四周,“最深的执念......”
花田中央有一条小路,由鹅卵石铺成,蜿蜒向前。他们沿着小路走,脚下的石头温暖光滑。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一座小屋,木制的,有烟囱,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
小屋前有个人,背对着他们,正在浇花。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是林雨薇,但比记忆场景里更年轻,大约三十出头,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头发随意挽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你们来了。”她说,声音柔和,“我等了很久。”
成天和诗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这个林雨薇看起来太......正常了。没有实验室的严肃,没有对抗系统的决绝,就像一个普通的、在乡下小屋生活的女人。
“母亲?”诗音试探性地问。
“是我,也不是我。”林雨薇放下水壶,擦了擦手,“这是我为自己构建的理想生活。没有系统,没有研究,没有责任。只有花,阳光,和平静。”
她走向小屋,推开门:“进来吧,茶刚煮好。”
小屋内部很温馨,壁炉里燃着火,桌上摆着茶具和三把椅子。林雨薇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倒茶。茶香和花香混合,有种让人放松的气息。
“这里是永恒之钟的核心?”成天问,没有碰茶杯。
“是核心之一。”林雨薇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钟有很多层,每一层都是我意识的一部分。这一层是最深的,也是我最想保护的。在这里,时间几乎是静止的,我可以永远享受这片花田,这间小屋,这种平静。”
“但这不是真实的。”诗音说。
“什么是真实?”林雨薇反问,“现实世界里,我的身体在维生舱里,大脑活动降到最低,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庭院的其他层里,我在对抗系统,在研究规则,在计算胜率。只有在这里,我可以做我自己,一个简单的、想要安静生活的女人。”
她看向诗音,眼神温柔:“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选择离开你,为什么选择进入庭院。答案就在这片花田里。”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指向外面:“你看那些花,每一朵都是我记忆的碎片。白色的代表平静的记忆,红色的代表快乐的记忆,蓝色的代表悲伤的记忆。我花了十五年时间,把所有记忆分类,整理,储存在这里。这是我的图书馆,我的档案馆,也是我的避难所。”
成天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这才注意到花田里的花不全是白色,远处确实有红色和蓝色的花,只是数量很少。
“但避难所不能永远避难。”诗音也站起来,“系统在外面,它要清除你,清除庭院。母亲,我们需要最后一块规则代码,我们需要你帮我们对抗系统。”
林雨薇转身,表情变得复杂:“诗音,我的女儿,你知道对抗系统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自由。”
“意味着毁灭。”林雨薇摇头,“系统的底层逻辑是‘统一等于稳定’。如果你证明独立意识可以稳定存在,就等于挑战它的核心信条。它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你,就像免疫系统消灭病毒一样。”
“那就让它来。”诗音的声音很坚定,“总有人要站出来反抗。你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我也不能看着你被清除而坐视不理。”
林雨薇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笑了。那是欣慰的笑容,带着泪光。
“你长大了。和你父亲一样倔强。”
诗音愣住了:“我父亲?你从来没提过他......”
“因为他不在了。”林雨薇走回桌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递给诗音,“在你三岁那年,他就......离开了。”
相框里是一张老照片。年轻的林雨薇抱着一个婴儿,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男人的脸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渍晕染过,但能看出和诗音有几分相似。
“他是谁?”诗音的声音在颤抖。
“他叫李维,我的丈夫,你的父亲。”林雨薇轻声说,“他也是造梦师项目的创始人之一,是最早发现系统存在的人之一。十五年前在柏林,不只是我和张明远,还有他。我们三个人一起监听到了系统的信号,一起解码了那些信息,一起做出了对抗的决定。”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但我们的方式不同。我认为应该建立独立于系统的领域,用事实证明意识的自由。你父亲认为应该直接攻击系统的核心,摧毁它的控制中枢。张明远则主张谈判,寻找共存的方法。”
“然后呢?”
“然后我们分道扬镳。”林雨薇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父亲组织了一支队伍,试图黑入系统的一个节点。他们成功了,但也触发了系统的最高级别警报。系统进行了反击,用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方式......”
她闭上眼睛,像是在抵御痛苦的回忆。
“所有参与攻击的人,他们的存在被从现实里抹去了。不是杀死,是抹去。他们的照片变得模糊,他们的名字从记录里消失,他们的亲人忘记了他们。只有我和张明远,因为当时在另一个实验场地,没有直接参与攻击,才侥幸逃过一劫。但我们关于他的记忆也受到了影响,照片会模糊,提起他会头痛,时间久了,甚至会真的忘记他。”
诗音盯着照片里模糊的父亲,眼泪无声滑落:“所以你选择进入庭院,不只是为了对抗系统,也是为了......保存对他的记忆?”
“也是为了保护你。”林雨薇握住女儿的手,“系统知道他是我的丈夫,你的父亲。它虽然抹去了他的存在,但留下了‘可能恢复’的隐患。只要我还记得他,只要你还流着他的血,系统就会视我们为威胁。进入庭院,切断与现实的连接,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保护你的方法。”
成天在一旁听着,感到一阵寒意。系统不仅能杀人,还能抹去一个人的存在,甚至连亲人的记忆都能修改。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最后一块规则代码,”他开口问道,“是不是和你丈夫——和李维有关?”
林雨薇看向他,点点头:“是的。第三块代码,是李维留下的。在他发动攻击前,他预感到可能会失败,所以将一部分核心数据加密后发送给了我。那部分数据包含系统的一个致命漏洞,一个可以绕过所有防御、直接访问系统核心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