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我一介女子,不值得你……”
“莫要妄自菲薄,我倾心于你,必定是因为你是对的那个人。”
那时的秦素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不似如今的别扭,那时的他总能直白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无所顾忌也毫不犹豫。
他记得那时的白蕊,从来不肯直面自己,好似总在回避什么,总将自己的双眼挪到一边,哪怕后来他将她带出了歌坊,也不见她看过自己一眼。心里再怎么郁结,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老用话撒气。
过去的自己是个豁达开朗的人。他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为什么那时自己让她跳舞她就会很快答应,现在却总是推三阻四。恐怕是因为自己不似从前,自然她也不再似从前了吧。
浅蓝的衣袂翩飞,层叠飞舞,展开的衣裙恰似展开的睡莲,美丽温好。衣带随着那身姿的一起一跃而轻轻舒展。灵活柔软的腰肢,动情传神的目光,让人沉浸其中的舞姿。那时白蕊一旦起舞便是一个美丽的精灵,有着让人着迷的风姿。
秦素有时拿不准自己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的舞才喜欢上的。可是他知道即使他现在想摆脱白蕊却没有机会了,他已经习惯了。
白蕊看似温柔,内心却有些执拗。她不愿秦素离开,便会无微不至地照顾直到秦素感觉自己离不开她,才渐渐显露真实的自己,她想让秦素知道的自己。
如果那时,他没有带着自己好似圆满的梦出行,也许现在就不会拖累白蕊了。
少年人的意气,没有时光的沉淀,多少是有些莽撞。只图一时畅快,却不顾那后继之忧。招惹了麻烦却毫无自觉,也不知是不是过于自负。即使不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情形,也会有暗箭难防的时候。
“你怎么了?”
白蕊惊惶地看着秦素,看着他倒地蜷缩成一团,慌张地拉住他的手,想让他不要一直按着双眼。
“水,有毒,不要,动……”
秦素竭力从口中挤出几个字,血润过指缝,染上了白蕊的手心。
白蕊的泪水从眼中落进了秦素的指缝。
那是仅有的一次,秦素觉得白蕊离自己是那样的近,包括心。
白蕊将他带到了现在的院落,避开了仇视他的人。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歌坊舞姬再怎么也会存点私房钱,这并不奇怪。可是之后这样养着他一个闲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素想过逃离,却总被白蕊发现。
“你去哪儿!”
“我要离开。”
“不要。”
“放手!”
“不准!”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会走吗?”
“我救的你,你的命是我的。我就不准!”
“我偏要走。”
“你个死瞎子,我懒得跟你客气!”
白蕊懒得争了,直接拽过秦素往回拖。
秦素身上余毒未尽,身体虚弱,根本就抵不过这个生龙活虎的女子。
“你欺我……”
“就欺负你武功尽失,你想走——休想!”
秦素第一次发现这个温和的白蕊也有着无法调和的一面。好像任自己怎么逃跑,她总会察觉,一次次把他抓回来,一次比一次不客气,更甚者有时她会抱着不放,让人难以启齿。
本来白蕊身上的银铃是给秦素的,可那时秦素逃离的心思渐渐淡去,只说:“还是带你身上吧,这样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细碎的银铃系在女子优美的手腕脚踝上,秦素看不见她美丽容颜上的粉红,也没有听见她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他屏住呼吸,小心地将绳结大好,只觉得鼻翼尖嗅到了一丝浅淡的馨香,让他不敢重重地呼吸,只怕一下就会被吹散。
“这铃是你帮我系的,如果听见我了,你可不许再躲开了。”
白蕊笑着看着半蹲在身前的人,语气轻松愉悦,心里的甜腻渐渐弥散开。
秦素点了头,却似许下了诺言般,不再想方设法地躲藏,坦然地听着那铃声远远近近来来去去,在身侧耳旁不断响起,好像能安抚人心的宁神熏香,渐渐浸透了四肢百骸直达心房。
此时,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
“你舍得起来了呀,手伸出来,我给你上药。”
秦素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白蕊便小心地给他涂起药膏来,嘴里却开始絮叨起来。
“你说你到底懂还是不懂呢?那时你那么聪明都猜不透,如今这样古怪的性子难道还能比之前聪明,还能猜透?你知不知道,只有在这时我才敢这样接近你?你的眼睛是我一直不敢直视的,它们太明亮太耀眼,仿佛看上一眼就会被灼伤……”
秦素不说话,低着头,睁着无神的双眼,试图找寻什么。好似黑暗中透过的一线光,雾蒙蒙,让他又惊又喜,隐约间似乎有一角水蓝在视线里漾动着,模糊是一截衣袖。
是白蕊每日帮他敷上的药奏效了吗?
“如果……”秦素打断了白蕊的话,“我会又一次灼伤你,你还会移开视线么?”
他说着渐渐抬起了自己的头,双目中似有异光缓缓积聚,将浑浊的双眼渐渐洗净,一点点透出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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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见的,就仿佛第一次看见的。
那次,划过我双眼的不仅是那一只酒壶,还有那如水的衣袂和挥之不去的淡淡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