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的贤王府被闯入了刺客这件事不知道是怎么传到神捕司那帮多管闲事的耳朵里的,他们知道了,那估计离皇帝知道也不远了。皇帝的两个儿子家都遭了可疑的刺客,那不得了了。吃过午饭神捕司就来人了,来的还是一个老熟人,上官傅桓,他带了几个手下人,还有一个是神捕司的肖像画师来取证。
所以,如果六皇子心情不好,那可能是因为没睡午觉。
萧执礼坐在上座里,手里托着一杯刚泡好的金雀舌茶,右手轻轻掀开杯盖,白色的热气升上来,他吹了一口气,水色的嘴唇贴着杯沿微微抿了一口,目光却是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门外正在审问刘管事的上官傅桓。
上官傅桓问一个问题,刘管事答一个问题,画师就在旁边记录刘管事描述的那个刺客的样子,这一切都在萧执礼面前,因为他说,本王要知晓案件的全部进展。
“刺客是个女的?”上官傅桓吃惊道,音量有点高,他朝屋内看进去,向正在看书的萧执礼招了招手表示歉意,萧执礼轻抬着眼皮子,透着几分烦躁。
今早进宫里向鱼妃请安,她依旧如往日一般没跟他多说上几句话,即使昨日他府里进了刺客,她也没有表示出作为母亲对儿子安危的担忧,哪怕是一句问候也好,始终没有。倒是妹妹若璇公主,拉着他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想起年少时,也就这一个妹妹,与他最亲厚。
母妃鱼氏是前朝公主,他的身体里流淌着两朝皇室的血脉,年少早慧的他勤思敏学,为的就是能够多引起父皇的注意。几位皇子中,德才突出者,唯他与太子不相上下,可多少老臣揪着血脉一事不断打压他,使他在父皇眼中看到了失望的目光。
这份沉重的失望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头,从黯淡的孩提到沉郁的少年,直到若璇的出生,给他冬雪般沉寂的人生带来了第一缕阳光。他的胞妹若璇公主,从出生起就备受父皇宠爱,她可以轻易得到他花费无数努力才能换来的父皇关注的目光。父皇把若璇抱到膝上亲手教她写字读书,也常常在御花园陪她玩耍,他只能站在不起眼处远远望着。同样是留着前朝的血脉,他嫉恨父皇对待兄妹两人不公的待遇。
可就是这个让他嫉妒得发疯的妹妹,从她第一次开口叫人时,叫的不是“父皇”,不是“母妃”,竟是“哥哥”。她小步蹒跚地跌进他怀里,声音糯糯的,软软的,撞击在胸口上,像塞了一团棉花,将他坚硬的心包裹起来,逐渐软化,向她打开。
他从她身上,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亲情,寄托与渴望,那是一种融入进血液里无法分割、不忍放弃的牵挂。
他的思绪逐渐飘远。
“殿下,上官大人走了。”
刘管事压低的声音把萧执礼拉回了现实,他手中的书仍就停留在那一页,他淡淡应了一声:“嗯,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上官大人打过招呼了,”刘管事答道,“他一拿到画像就匆匆离开了王府,神情很急切,等了一会儿见您没回应他就先走了。这是疑犯的画像,抄了一份留给您,画的可真像,跟我那天见到的姑娘几乎一模一样。”
萧执礼接过画像,没了看它的心情,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放到一边。
书房里的余辉逐渐西斜,照到案上的紫乌砚台里,墨水面上发出闪闪金光,萧执礼放下手头的公务册子,站起来走到窗边,欣赏外头的风景缓解缓解眼睛的疲劳,一只燕雀停在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四处找吃食。
他看着有趣,不自觉抬抬嘴角笑了笑,转身去拿书案上拿了一块糕点想喂窗外头的鸟,手经过那幅画像时,顿时停住了,他歪着脑袋再次看了看这幅画像,画像中的妙龄女子一双秋水裁的瞳眸,炯炯有神,唇角微扬,巧笑倩兮,透着一股狡黠的机灵劲,好像正在打你主意呢。这般独一无二的笑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当萧执礼想起画像上的人像谁时,上官傅桓在城里跑了一下午,终于在一间小吃摊找到了正在吃馄饨的谢无衣。热气腾腾的汤面儿上浮了一层绿油油的葱花,倒点米醋,使得香味更加浓郁扑鼻,谢无衣舀了一只馄饨正准备入口时。
一个人从背后拎起她的衣襟把她硬生生拖出了小吃摊。
“哎我的馄饨!”
上官傅桓恨其不争地松手让她坐到地上,一脚跨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点着额头教训她:“命都快没了还想着吃!”
“上官?”见到熟人,谢无衣两眼发光。
上官傅桓见到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干脆扭头不看她。
谢无衣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这才想起身上穿的是女装,上官傅桓也能认出自己,这说明他早就知道。谢无衣心里越发为交了个忠实的朋友高兴呢,走到上官傅桓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脸颊边,“你怎么来找我啦?”
女儿家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充盈在鼻边,对方说话时的热气喷到自己脸上,毫无距离的亲密动作,这些令上官傅桓的脸顿时红出血来,他躲了她,她还靠过来把胳膊放在他肩膀上,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上官傅桓实在受不了了,把她扔上马,离开闹市。去谢无衣住的客栈取了抱包袱,让她重新换上了男装,两人又同骑一匹马去了大理寺。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让你见识一下我朝的十大酷刑。”上官傅桓潇洒地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