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摆宴席的大堂,刺史白江出来迎客,他看着花花绿绿的一众人,脸上不知是喜是忧,总之就是有点复杂。在场的人里面,只有他知道六皇子是提前来的,贵驾光临,杀得个白江措手不及,说是前阵子离京带着皇命来民间办理朝廷公务,这两天要回京了,正好路过刺史府来向白家道喜。皇子前来贺喜那是多大的面子啊还不得倒履相迎,惊动了白家上下。可是六皇子萧执礼显然是单纯路过而已,道喜是道了,却意外得知中头等前进士的不是白寒川,是一个无名小卒。
六皇子吃惊了,白江郁闷了。
听了这一番缘由,大家都各自落座。菜也陆续上来,桌上的人都是相识的,除了一个埋头苦干的谢无衣。钱棠傲在桌子底下踢踢她的脚,谢无衣迟钝地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鸡腿,往干净的衣服上擦擦油渍,举起酒杯,来了一番激情慷慨的公司年会敬酒词:“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们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与汗水,我们收获了一年的喜悦与丰收,让我们举起酒杯,敬这个伟大的日子!我先干了,你们随意!”
谢无衣一说完,还沉浸在上辈子公司开年会的场景里呢,仰起脖子,痛快地喝光了一杯酒,全然没注意到周围人看她像神经病的眼神。
她抹抹嘴角,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众古代富二代官二代,立马醒了,无不尴尬地傻笑了几声,缩起脖子回到自己位子上,弱弱地说:“我是谢无衣。”
眉角一抬,六皇子萧执礼看向刺史白江,开口询问道:“他就是……”同样惊讶的还有白江,皇榜都放出去好几天了,那个叫谢无衣的头等前进士还迟迟不来府衙报道,原先猜想能赢过他儿子的肯定是一个智慧超群、与众不同的人,他也派人去查过考试时登记的户籍地址,那一栏填的住址也去找了,是杭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却没有姓谢的人家,弄到后来就只知道个名字,谢无衣,年纪,十六。
白江看看眼前这个唐突古怪的傻小子,再看看自家风姿不凡的宝贝儿子,心里那个不甘心啊,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强颜欢笑,连同酒吞进肚子里。喝完酒,叫下人去取了朝廷颁发的应试中选登科文牒给谢无衣。
谢无衣双手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低着头时青九凤那里瞟了一眼,那只老狐狸夹着筷子悠哉地吃青菜,丝毫不在意她马上要跳入的火坑。
白江问:“小谢真是少年出众啊,令尊一定也是位饱读诗书的奇人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将好消息通知家里人?”
谢无衣一愣,咧嘴笑:“我啊没爹没娘,土生土长。一人吃饱,全家饿不死。”
萧执礼见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贝齿,眉眼弯弯的,笑的他心里一阵碧波荡漾,“既然不是子承父业,那你一身才学,师承何处?”
当谢无衣朝自己看过来时,青九凤佯装喝酒呛到,放下筷子,握拳咳嗽了几声。谢无衣终于不再看他,而是看着问她的萧执礼,想了想,回答道:“我的老师就是一个乡下的私塾先生,已经过世了。这次科考我也是碰巧撞到了运气,难等大雅之堂,实在不敢跟白公子和钱公子拿来比较。不如,我把这个头等前进士让给白公子?”
话音刚落,白寒川从席间激动地站起来,瞪着谢无衣,面上含霜:“你说什么?”谢无衣这个无意的举动,显然是惹恼了她,不,比惹恼还严重,向来心高气傲的江南白郎何须别人让他?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侮辱。
谢无衣故意抚了白寒川的逆鳞,就是做给青九凤看的,让她知道自己成不了气候,赶紧放了她。被蒙在鼓里的钱棠傲还很好心,好心在桌子下拼命扯她的袖子把她拉回来,心里还在骂她:“这个蠢货,惹谁不好,去惹白寒川,简直不要命啦!”
白寒川冷着白玉脸,下巴高高扬起:“谢无衣,我白寒川不是输不起的人,败给你了就是败给你了。你若是把这场较量当作儿戏,就不配做我的对手。收回你刚才的话,我们金銮殿上,再比试一场。”
比试什么啊!她现在认输好了吧白公子!
谢无衣欲哭无泪,青九凤始终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年轻人气盛,想必小谢也是无心之语,寒川别放在心上。不过科考乃国家大事,不能当做玩笑,要认真应试,迎接一个月后的殿试。你们将来都是国家的栋梁,不光是要为朝廷效力,也是你们施展宏图抱负的大好机会,直指长安道,才不枉负狂年少。宋侍郎,你说是不是啊?”萧执礼出来化解尴尬,朝宋羡衍微微一笑。
宋羡衍回避了他笑意盈盈的目光,举起酒杯:“殿下说的是,羡衍谨记殿下的话,竭尽一生之所能,为君上效力。”
青九凤这回开了口,指指自己的两个徒弟,“寒川,棠傲,还不赶快给六殿下敬酒,感谢他的谆谆教诲教诲。”白寒川和钱棠傲站起来敬酒,一个面色恢复冷静,一个抬脸就是笑,干脆利落,废话也不多。
萧执礼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着最后一个还没向自己敬酒的人。
谢无衣噎了一下口水,心里直叹气:吃一顿饭真麻烦,台面上说那么多,暗里藏着的玄机不就是想要我们站在你那边吗,不然你说堂堂的六皇子好巧不巧办完公务就突发奇想来刺史府坐坐,正赶着给三甲开庆功宴?
就凭六皇子刚才讲的那一番大仁大义的话,谢无衣脑子里就立马脑补出了一百本的宫斗夺位文。她从上官傅桓那里听说,白寒川那可是今年状元最热门的候选人啊,如果不出意外,中奖的就是他了。再说着白家后面还有一个京城丞相金家,权位不可限量啊,那谁要是把这一家子大佬招安了,争夺储君之位就顿时有底气了。
这里面水太深,谢无衣不敢迈进去,虽然她已经把一只脚踏进了青九凤给她挖的坑里,关键还不知道这坑里是什么。不过从这一顿饭的氛围来说,青九凤不是为眼前这位号称贤王的六皇子挖的坑,他背后还另有其人。
摔!真是越想越坑爹,她突然好想远离这群腹黑的大佬,想念那个任她戏弄的冰雕啊,要不干脆今夜就逃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把冰雕找回来,买块地生孩子过日子去。可是人海茫茫,冰雕会去哪里呢?
谢无衣苦恼地挠痒痒,忽然摸到了衣服里藏着的黄金短笛,灵光乍现,她心生一计,决定先去京城。于是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举起酒盏,眼神暧昧地对六皇子萧执礼道:“贤王殿下,还请您给小谢指条明路呗?”
啪嗒!
桌子上的酒杯掉下去三盏,刺史白江的,青九凤的,上官傅桓的。白寒川和钱棠傲没在喝酒,两人正在为一块红烧肉争执不下。
萧执礼手中的杯子也是没掉,就是被呛到了,开始咳嗽,单手撑着桌子,咳得面色绯红,他拿湿汽朦胧的眼眸子朝谢无衣狠狠瞪了过去,桃花眼太招人,看的谢无衣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险些架不住去投怀送抱。
她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