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很古怪啊,兩顆鈕扣都不同款……」
王子不依的啫嚷在見到公主眼裡閃動巫婆的目光後噤止。
公主邪惡的眼神彷彿在說,那我們把另一顆鈕扣也扯掉好了。
公主很好色啊。
李中寶邊笑邊擦乾爬滿腮邊的眼淚。她盯緊王子領口的塑膠鈕釦,然後狠心的把鈕釦一手扯下。
「公主,不合襯啊。是真的不合襯……」埋首公主的裙襬,她沙啞的低喃:「公主,你知道嗎?世上是沒有幸福的玻璃鞋的。夢醒了就該離開,動作慢一點都會被厭棄。童話故事從來沒有在現實上演。」
沒有人呵護的眼淚,沒有人回應的哽咽,讓寂靜的大屋染上了一層悲傷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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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曉義不耐煩的左右徘徊,時而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時而望向窗外,時而在門邊探頭探腦的,但無論他多焦燥,每次走進來的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探病的王宏見到畢曉義古怪地把頭探到了床下,再煩悶地在衛生間走了兩圈,似乎在找某些躲了起來東西。
「阿義,你找甚麼?」
他無精打采的說:「她很少這麼遲的。」
王宏沉思片刻,嘴角難以再現笑容。
「她已經走了。」
畢曉義一時未能意會,恍然凝視王宏。
「走了?」
「張嬸今早打電話跟我說,她收拾東西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張紙條,寫著什麼『公主沒事,王子就要開始另一個冒險了』,紙上還壓著你們的指環。」
「怎會?我們昨天才見過。」他失笑,時間彷彿倒流至那個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的清晨。
「或者她想清楚了,明白了再糾纏下去,輸的還是她。」
「你跟她說過什麼嗎?你跟她說過什麼了……」
「我叫她離開你。要是她想要錢的話,我可以給她。」
「你、你怎會跟她說這些話的?阿宏,你……」他怒極反笑,來來回回的走了很多個圈,仍無法平靜激動的心情。
有沒有誰可以告訴他這樣老套的情節為什麼發生在他身上?又有沒有誰可以告訴他「好心」究竟該怎樣定義?
懊惱的把頭埋在掌中,他只想到「荒謬」兩個字。
荒謬!
事情的荒謬在於,阿宏趕走的那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是因為太過關心他,不忍見他因為過去的一時衝動而犧牲日後的幸福。這樣為他設想的朋友,他可以怪他嗎?可以罵他嗎?
要是不可以,誰可以教教他如何收拾這混亂的情況?
「我去找她!」
「你就這麼相信她愛你嗎?」
冷不防的一句話,煞停了他。
阿義愛上那女人了。二十幾年的交情,足以使王宏一眼看穿他的感情。他竟如此著緊那女的。
畢曉義無言以對。他們都跟對方說過「我愛你」,但兩次都不太認真,兩次都帶了點遊戲的心態。「我愛你」這幾個字倘若說得太輕易,結果就是這樣 —— 即使說了一百遍,仍不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愛你。
但,這重要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愛我嗎?可能愛,可能不愛。或者正如你們所想的,她愛的只是我的錢,可是那又怎樣,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啊。我只是想她在我身邊,想跟她一起生活,我已經不想再有遺憾,不想再有些人,在我甚麼還來不及為他們做,他們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聲音突然哽住,積壓在胸口的眼淚經過三年的歲月驀地決堤。他幾經艱苦把哭意壓下,並深呼吸。但甫開口,努力瓦解……
傷口在魔法消失的此刻,再度傳來陣陣撕裂的痛楚。
「阿宏……我從沒想過人是這麼容易消失不見的……我以為總有一天我會跟他和解的,我以為我有機會證明給他看,我沒有變,我仍然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兒子……我沒有想過分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我更加沒有想過我會連一聲道歉也來不及說的……我已經不想再經歷這種感覺,那比死更難受……」
輕輕的擁住他,王宏任由眼淚弄髒他價值不菲的高級襯衫。能夠哭出來是件好事。唯有面對,傷口才有治癒的機會。
「放心吧。既然她沒有把你的大屋搬走,足以證明她愛的不是錢。」王宏微笑,並安撫地把剛才的兩句當成笑話般說。「我會幫你找她回來的……別說甭。你連她的住址也沒有吧。」
「……」他,確實沒有。
「你的個性就是這樣,一亂就衝動得甚麼都忘了。這亂子是我捅出來的,我有責任收拾。你留在醫院好好休養,別害她再為你擔心了。」
無論天涯海角,只要他要,他就是綁也把她給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