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錶跳了三次後,醫生笑了笑,繼續他的例行工作。
抬頭見到蔚藍的天空時,醫生慶幸地吁出一口氣。幸好他們的兒子能夠生存下來,不然他也無法跟在天上的他們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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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出去的李中寶在花園轉了個圈後,又再轉回病房。在房外,她看見房內琺瑯花瓶插了一大束燦爛盛放的火百合。紅的紅,白的白,襯得四周霎時色彩斑爛起來。百合花旁還坐了個俏佳人,男人怎可能笑得不高興?
他們似乎在談論公事,不過她不懂,無論是他們的用語,還是內容,她都不懂。顧慮到他們商討的事可能不方便外人在場,她坐在房外的椅子上靜靜等候。冷不防,除了那一大堆專有名詞……,她聽見自己的名字。
「阿義,既然你康復了,你什麼時候跟李中寶離婚?」舒靜希平淡的語氣似在說著瑣碎的公務。
在她看來,李中寶就像貼在畢曉義腦後勾的膠布,古怪又礙眼。她真不懂他為什麼可以忍受?
畢曉義眉頭擰了下,不解的反問:
「為什麼這樣問?」
這是個挺奇怪的問題,尤其是舒靜希跟他一樣是個天主教徒,應該很清楚婚結了後就不是輕易說離就離的。
「阿宏說,你跟她結婚不過是為了實現她的夢想。他說,你太好人了,因為知道自己有病,所以就娶了她,盡自己最後的力量,給她一個夢想成真的機會。阿義,阿宏猜得對不對?」
他沉默,既否認不得,也承認不了。思想這回事本來就不好解釋,語言往往只表達出一部份,切割了其餘的部份。
他的沉默在他是因為難以言明,在舒靜希的角度卻成了默認。
「阿宏猜對了。你就是這麼傻,為了實現她的夢想,竟然不惜犠牲自己的婚姻。」
「不是的……」
「你敢說你不是因為她的夢想而娶她?」舒靜希尖銳的追問。
「不是妳想的那樣的。」無從解釋下,他只好這樣說。
「哪是怎樣?」
「……」
「你答不出,因為事實就是這樣。阿義,跟她離婚啊!」舒靜希激動的握住他的手。「以前,你覺得沒有將來,沒有想過她是不是適合你就娶了她。現在,你康復了。你未來還有幾十年要過,難道你要跟這樣的女人一起生活嗎?這只會是不幸的開端!」
婚姻假如由兩個水平不相等的人結合而成,就只能依照較平庸的那方生活,而他們的差距又何止天與地,雲與泥之間的差別。
「靜希……」喟然長嘆。
其他人總是把他推得太高,看得太好,但他不是的。當初他跟本不是出於好心,而是心情太過惡劣,覺得命運既然如此,就順著走吧,反正他是走不出祂的掌心的了。
他想了半晌,仍想不出一個完整的解釋,最後只好簡單的說:「無論當初我跟她結婚的原因是甚麼也好,現在我想跟她一起。」
「為什麼?!就因為她肯陪你上床嗎?!」
「靜希?!」
舒靜希的惡言不但教他嚇了一跳,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見到他這麼堅定認真的說要跟她一起,就跟親耳聽見他說很愛她沒有分別!他們交往時,他從不是這樣的。
「不是嗎?你跟我分手不就因為這個原因嗎?」緊咬下唇,她努力壓止驟然湧致的淚水。
畢曉義看了看眼眶泛紅的舒靜希後,垂下了頭,懊惱由誤會引起的傷害。
「靜希,抱歉沒有說清楚,我們分手跟那種事沒有關係的。」
「那是為什麼?因為你沒有愛過我嗎?」
她在自嘲,而她的自嘲比她的責罵更令他難受。
「我愛妳的。我有愛過妳的。」他說,懷著一顆歉疚的心。
當初她的某些動靜,某些說話,實實在在吸引了他。她勾起了父母還在時那些最美好的回憶,像個美麗的夢的載體。只是時間過去了,緊握的手並沒有拉近彼此的距離,猶如兩個齒輪,看似在同一方向轉動,卻從未觸及對方,一直在空轉。
「但那陣子我很混亂,沒有辦法好好去愛,也沒有辦法讓別人來愛我。對不起,傷害了妳。」低下頭,他深深的致歉。
「那為什麼她可以?」
搔了搔額角,畢曉義尷尬的看了看舒靜希。
「要聽真話嗎?」
「當然!」
「嗯……因為她很吵。」
「很吵?!」
「對,很吵。吵得我不得不出去看看是誰在門外大叫,然後一出去,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