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闻此,终于大骇,脸色已然惨白无比。
他眼前出现一支蜀军,如鬼魅穿行在崇山峻岭间,直插巫县以东,秭归以西各个关隘哨卡。
陆逊的声音愈发沉重:
“陛下。
“子鱼派来的信使说,子鱼、季明(孙奂)察觉到江上异状后,为稳妥起见,已率部分兵马出秭归,西向巩固江防,并遣孙楷率三千将士往巫县支援去了。”
“什…什么?”孙权再次如遭雷击,腾地一下自席间起身,身体却是抑制不住为之一晃,“子鱼…他出了秭归?”
“是。”陆逊闭眼,深吸一气。
“若臣所料不幸成真,蜀人当真已破巫县,并以其奇兵控制了巫峡沿线哨所,打通水路。
“则秭归……
“或已非我大吴所有。
“子鱼、季明此时俱皆在外,恐…恐被蜀军隔绝于秭归城外,进退失据。”
舱内死一般寂静,唯余江水拍打船体之声一阵一阵,打得孙权心肝儿直颤。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超他之想象。
事实上,自打陆逊跟他分析,说潘濬中了蜀人暗渡陈仓之策后,他不是没想过巫县会败。
但从未想过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更没想到,蜀人兵锋竟能以这种方式直插秭归。
白衣渡江?
巫县秭归若一时俱失,西陵门户便彻底洞开。
当年刘备东征之事竟要重演?!
不。
非止重演。
这一次,蜀主刘禅的势头比当年亲征的刘备更为凶猛。
“伯言…计将安出?”孙权声音干涩,甚至已有了一丝与他东吴大帝身份严重不符的颤抖。
陆逊沉默不语。
孙权一时惶惶。
良久过去,陆逊终是无言。
“伯言?”又不知过了多久,孙权终于没忍住,再次发问。
陆逊垂首低眉:
“陛下,讯息断绝,敌情不明。
“我军主力尚在途中,即使昼夜兼程,距西陵仍有十日路程。
“此刻……臣亦无万全之策。
“唯催促进军,尽快抵达西陵。
“再根据确切消息,相机行事。
“但愿…但愿臣之所虑,只是过忧。”
孙权看着陆逊眼中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一颗心直坠下去。
连素来沉稳多谋的陆伯言都说出“无万全之策”的话来,可见局势之凶险竟到了何等境地。
他颓然坐回席上,推开窗,望向舱窗外浩渺的洞庭之水,再一次对自己这次亲征的决定,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与惶惑。
而周瑜、鲁肃、吕蒙三人的形象次第浮现眼前。
……
……
黄昏。
秭归以西三十里。
远离大江航道,通往巫县的崎岖山道上。
一座关隘扼守要冲。
关内,是千余名被安置于此的吴军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