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得很早,下了一夜,外面已是戎装素裹,此刻天空仍在下雪,鸾鸣殿时常无人,雪就积在地上,格外纯白无瑕。
皇甫玄宸为花静寒系上毛绒披风,知道他畏寒又帮他搓手,“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样下着雪。”那是去年的时候了。
已然是恍如隔世,他垂首把玩着那根楠木簪子,思忖着该怎么让皇上离开鸾鸣殿。
“静寒,我想看你那时跳的舞,我们一起出去走走,你再为我跳一段吧。”
花静寒惊住,却还是点点头,“我去换衣服。”
“不,不用,”皇甫玄宸握住他的手,“我怕你冻着,还是穿暖和点吧。”
帝王拉着花静寒的手,天空中飘着雪花,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在寂寂宫中,显得清冷又凄迷,一幅悲伤的画卷。
皇甫玄宸一脸释然,花静寒却是一路忐忑,留下一串串脚印,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了那个广场,只是舞台早已撤去,人群早已散场。
花静寒停在中央,仿佛与周身的雪白融为一体,帝王用手扫去台阶上的上的积雪,安然坐下。
花静寒翩然起舞,没有丝竹之声,没有鼓点奏鸣,只有漫天的雪花为他伴舞,他动作很轻柔,很细腻,似是想让帝王看清他的每一个细节,他在雪花中旋转,不停的变幻动作,停下,背对着阶上的人,背影瘦弱而绝美,花静寒扭过头,两手交叠,在胸前做出一个妩媚的姿势。
这不是幻觉吧,皇甫玄宸眨了眨眼睛,抖下落在睫毛的薄雪,可他分明看见花静寒在对他笑,是的,他笑了,他笑了,那是自己从没看见过的表情,他知道,这是第一次,会不会……也是最后一次?
雪依然在下,花静寒一个下腰,再起身,却瞥见皇甫玄宸靠在台阶的扶手上,发上落满了白雪,他上前,愣愣的看着了许久,抬手为他拂去了衣上发上的雪花,花静寒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心疼了吗?”赫连紫陌从太详殿走出来,戏谑的看着花静寒。
“他死了?”花静寒淡淡的问,夹着些许不可置信。
赫连紫陌点点头,“我用细针淬了毒,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吹管刺到他身体,针很细,他几乎感觉不到痛。”她不确定花静寒在疑惑什么,是疑惑他是怎么死的,还是疑惑皇甫玄宸就这样死了,那样爱他的帝王就这样死了。
她拿出了遗诏,又交给了花静寒一面银令,“拿这个可以号令铁血十八骑中的九骑,他们足以护你周全,轩辕澈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十方了,快去吧。”
“谢谢你。”花静寒接过遗诏和银令,看着赫连紫陌怅然若失的眼眸。
她笑笑,“不要谢我,我只是为了赫连一族。”
“不,”花静寒摇摇头,“我是想谢谢你,让我听到了阿澈原来想对我说,却来不及说的话,谢谢。”他转身离开,消失在一片茫茫白雪中。
雪没有停。
赫连紫陌只是好奇,惊讶于他与轩辕澈之间的感情,那样深的感情,她没有见过,更没有轻身经历过,她没有见到过两个人如此深爱,甚至可以说,她从未见到两个真心相爱过的人,这是帝王家的悲哀。
雪中,淡紫色衣服的女子抱住了那个她深爱,或者说曾经深爱的男子,“我怎舍得?我怎舍得?”她没有下毒,那根针里,不过是淬了那天晚上去鸾鸣宫用来让他陷入深度睡眠的迷药莲幽芳而已。
只有在他这样安静的时候,她才能抱着他,就像真的夫妻一样,赫连紫陌想起了自己十二岁那年嫁给了刚刚登基的皇甫玄宸,说是嫁,实则就是在深宫里陪伴着他,那个寂寞如水一样的孩子,那一年他八岁。
她原本不叫赫连紫陌,她叫赫连陌,大胤历代有功之臣或是皇后太后,皆可赐姓赐名为双字,比起没有被赐名的姑姑,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可是她错了,她的阿宸根本就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她。
赫连紫陌不知该怎么办,不知如何才能让阿宸喜欢她,所以他若是喜欢骑马,她就跟着他练骑马,他若是喜欢射箭,她就去学射箭,她天资过人,学什么像什么,很快就通晓天文地理,诗词歌赋,甚至是对于女子很难学习的武功,而阿宸却走马观花,依旧寂寞,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深邃的眼眸。
皇天不负有心人,阿宸开始对她笑了,年少的紫陌当时没有看出来,那个男孩笑容里的邪迷与诡谲。
她将近半年被囚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皇甫玄宸的秘牢,她每天都被注入一种药物,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玉凝脂,比传说中合德飞燕所使用的息肌丸药力更胜百倍,她的容貌永远都会停留在十六七岁。
再后来,她不停的变幻角色,她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杀手,她是他潜伏最深的棋子,她是铁血十八骑的首领,她是苍狼王的宠妃,她是大将军府里的贱婢,唯独不是皇甫玄宸的结发妻子,不是大胤朝母仪天下的皇后。
偏偏最该成为的,她却不是,这是有多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