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代表朝廷意志的秦伍元,在皇城脚下,虐杀河北道官员领头者的易州刺史马富远,此事若被息王旧部知晓,他们会怎么想?”
他看向杜构,声音低沉,仿若一块石头,猛的压住杜构的心,令杜构心中一紧:“他们会不会认为,马富远是听从朝廷的意思,动手杀人?”
“会不会认为,这是朝廷找不到合理理由对付他们,所以让马富远,以这种方式,对付他们?清算他们?”
杜构瞳孔一缩:“这不合理,如果朝廷真想暗杀他们,在路上动手,栽赃给山贼不是更好?何必在都亭驿动手?”
“而且我们也可以将秦伍元是柳元明同伙的真相,告知他们。”
“不合理?”
刘树义呵笑了一声,他看向杜构,感慨道:“杜寺丞应该没有遇到过生死危机吧?”
杜构一怔,下意识点头。
“怪不得。”
刘树义道:“杜寺丞没有遭遇过生死危机,所以不懂息王旧部这些心惊胆战,头顶悬着一把屠刀,且屠刀随时会落下,让他们如马富远一样身首异处之人的想法……”
“他们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他们知道朝廷可能要对他们进行清算,且他们可能已经在河北道偷偷做了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
“这种情况下,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有人告诉他们是朝廷所为,哪怕这种可能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们也绝对会警惕与怀疑……”
“更别说,他们对朝廷,本身就是有极大怀疑的,甚至心里已经认定,这就是朝廷所为,只是他们没有证据罢了。”
“而这时,我们告诉他们,凶手是朝廷安排接待他们的最高官员,你说……他们会考虑什么合理不合理吗?他们只会认为自己猜对了,只会认为朝廷果真用心险恶!”
杜构心里陡然沉了下去。
他品行端良,但不代表他不明白猜忌之心的恐怖。
历朝历代,多少无辜之人因帝王的一个猜忌,就身首异处。
帝王是人,息王旧部也是人,道理是一样的。
他们没有猜忌也就罢了,可一旦有主观猜忌,在这个猜忌出现的那一刻,在他们心中,事实就已经如此了。
更别说,秦伍元的都亭驿使身份,完全符合他们的猜忌!
“至于说出秦伍元是柳元明同伙的身份……”
刘树义看着脸色凝重的杜构,道:“杜寺丞觉得,秦伍元若真是凶手,他会主动承认这些吗?”
“他若不承认,我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的身份吗?”
“甚至万一他反咬一口,说他会这样做,就是受陛下旨意,又该如何?”
杜构内心一沉再沉。
刚刚发现真相的喜悦,在这一刻,荡然一空。
甚至,反而觉得这真相,就有如厚重乌云,将他们原本能看到的希望,都给完全遮挡。
“那怎么办?”
杜构眉头紧锁:“岂不是找到凶手,还不如不找到?”
“要不我们装作线索不够,先隐藏秦伍元的凶手身份?”
刘树义摇头:“来不及了!”
“什么?”
杜构心中一紧,下意识随着刘树义的视线看去。
只见王硅把秦伍元五花大绑了起来,秦伍元剧烈挣扎,大声质问王硅为何要绑他。
王硅直接吐了秦伍元一口吐沫,骂道:“你个阴险狠毒的凶手,还敢问本官为何绑你?你已经暴露了……”
随着王硅这一声大喝说出,周围的金吾卫也罢,刑部官吏也罢,都在一愣之后,欢呼雀跃了起来。
“找到凶手了?”
“凶手是秦驿使?”
“真的假的?”
“王县尉都动手了,这还能有假!”
“刘员外郎真是太厉害了,这才多久啊,就找到凶手了!”
激动的议论之声,在各处纷纷响起。
众人兴奋的奔走相告。
消息已经传开了。
杜构心中一沉。
消息已经传开,这下连隐瞒真相都做不到了。
甚至息王那些旧部,可能已经听到这些话了。
而一想到他们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
饶是沉稳的杜构,都不由咽了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