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文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他已经想象得到,那些自诩清流世代簪缨的士绅们,在京营的马刀面前哭嚎求饶的场景。
毕自严依旧没有说话。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在等待。
大明真正的财富,真正难以撼动的盘根错节在南方!在那些富甲天下,掌控着舆论与经济命脉的江南士族手中!
没有解决南方的办法,任何改变都只是镜花水月。
朱由检看着毕自严那等待的眼神,再次笑了。
那笑容在范景文看来,简直比阎王还要可怕。
他只恨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
范景文知道,接下来皇帝要说的话一旦传出去半个字,别说他的九族不保,恐怕他老家吴桥,都得被锦衣卫刨起来筛一遍!
果然,毕自严等到了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皇帝的笑容敛去,随之而来的是吞吐天下的霸气!
“若是…往南艰难。”
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发攻城重炮的炮弹——
“那便…打过长江去!”
轰——!
毕自严脑海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与犹豫,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彻底击碎!
打过长江去!
这已非新政,而是征伐!
是以对待敌国的姿态,剑指朝廷的财赋根基!
毕自严瞬间明白了,这位年轻的君王心中早已没有了南北之分,只有顺逆之别!
倘若江南的士绅们敢于抗拒天威,那他不惜让东南的锦绣繁华重演一遍北方的兵祸狼烟,然后在这片废墟之上,亲手垒起一个再无人敢于忤逆的绝对皇权!
“臣……”
毕自严再也无法站立,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来
“咚!”
磕完这个头,毕自严缓缓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坚毅如铁,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朱由检满意地看着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回到了御案之旁。
他从一摞厚厚的奏疏下,抽出了一迭文稿。
那迭文稿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边角处甚至有些卷曲,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朱笔修改痕迹。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反复推敲,反复修改,最终定下户部的新蓝图!
朱由检拿起第一页文稿,声音重新变得平静,“朕要的新户部,不再是那个只知收租做账的账房,而是朕的——帝国中央财政与资源统制部!”
“朕暂时赋予它四项核心职能。”
他目光一凝,开始阐述那足以颠覆整个大明官僚体系的构想。
“第一,税务司!”
“朕要知道,我大明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笔交易,都应该为国朝贡献多少税赋!”朱由检的声音斩钉截铁,“税务司,就是朕手中最锋利的聚宝盆!今年的核心任务就是即刻从京畿往外扩张,强行推行‘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
毕自严心头一震,这是历代变法者都想做却不敢做,做了也失败了的惊天之举!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但还是继续追问下去,这个问题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都更加棘手和现实:
“陛下,臣明白您手握雷霆。但地方之事千头万绪,那些士绅最擅长的便是藏身于后,裹挟无知百姓以民意为名,行抗税之实。届时若真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被他们煽动,围堵官府,我等是杀,还是不杀?杀,恐激起滔天民变,正中其下怀;不杀,则国法颜面何存,新政又将如何推行?”
这,才是历朝历代变法者最终失败的死结——法不责众。
“问得好。”朱由检非但没有不耐,反而露出了赞许的冷笑,他缓缓踱步到毕自严面前,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毕爱卿,你且给朕记好了。”皇帝的态度极为坚决,“从今往后,在我大明的天空下,只有两件事是不可避免的”
“那便是——死亡,和税收!”
此言一出,毕自严心神剧震,而一旁的范景文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