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有些期待那位实力备受认同的前辈会说些什么样的话。
“为什麽角色会这么做,为什麽他会有这样的心情,为什麽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去饰演一个角色是,重要的不是模仿剧本的动作与对白,而是探究角色的心灵。”夏涵说到这里,脸上不知是不习惯在一群前辈与名导编辑前侃侃而谈丶还是想起了其他的东西而挂上了几分驼红。
“如果只是简单的将喜怒哀乐挂在脸上,那只是最最最简单的事。我很佩服陈钧老师,但剧本终於不会巨细无遗地列出一个角色的一切,要如何塑造这个角色,就是我们演员自己的事了。”
徐良抚额失笑,这还真像是叶怀说得出的话。
他彷佛看见了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站在片场前,气势雄雄地手指向他,“塑造角色是演员的工作。如果你觉得这个角色是这样,演员就只能百分百地依从你的指示去做,那演员就不是演员,他们与一个会念剧本的机器人没有差别。”
虽然后来《三里春光》在苏瑾瑜的演绎下在全球各地都获得了非常正面的评论,但他终究还是想看一看如果当初的男主角能由那个狂妄的小子来诠释的话,到底会是什么的一个模样。
想必是他想像不到的全新面貌吧。
小年轻终究也成长为一块老肉干了,还是一块很帅很诱人的老肉干。现在老肉干带着别的小年轻,又来冲击他的三观了吗?
新一代小年轻坐在台上,语气却没有当年那个小年轻去张扬与嚣张。
徐良将后背的力气全倚在椅背上,眼睛却是望向天花板。
叶怀没有变。
之前海角论坛很红的一个帖子被转到微博来,徐良也偶尔点进去过。
是的,叶怀他没有变,还是那么的固执--择善固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夏涵的手握紧了手中的麦克风,关节隐隐泛白,“我后来回顾以往拍过的剧,终於明白到为什麽那位前辈会这么说。例如同样的《射鵰英雄传》,为什麽有些演员的黄蓉会成为灵动可人的经典,有些却泯灭众人甚至被视为侮辱,我们作为演员,到底有没有付出过真心去看待这个角色?”
说得有点太多了。夏涵话锋转回剧中:“在我眼中的窦长安是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女,在闺阁之时已经名动京城的赫赫才女。她有自身的才气与傲气,因此她必是仪态万千而自恃身分的世家小姐。”
她翻开了通过试镜后剧组重新发来的一份剧本,陈钧刻意标明了与之前剧本不同的地方。夏涵抬头望了望陈钧,两人出奇地感觉到了默契的感觉。
她握拳咳嗽一声,“我看过编剧后来发来的剧本,也看见了剧本中被修改过的地方,尤其在窦长安心态尚未黑化前,好些本来表现稍微活泼的镜头都被改过。我想,编剧也是觉得窦长安的个性该是如此的,高贵丶优雅丶淡雅,对吗?”
陈钧手指把玩着原子笔,满意且欣慰地点点头。
在场除了进组晚的演员都收到过新旧两份剧本,他们马上翻起剧本比对不同之处。
坐於较前位置的,唯独张姵娴没有动。
“那么,我想窦长安的情感就不宜演得过於外放。”夏涵的手指在剧本上画着圈圈。
在那个封建的时代里,就算女子心中是热情如火,碍於闺阁声誉也只能压下心中所想。在恢宏皇宫的砖墙下,纵是公主亦不能活得肆意潇洒。
或许,身分愈是显贵,束缚才愈多吧。
窦长安是京女贵女的典范,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别人的谈资,身居太子妃的高位意味着她不能走错半步。
所以,她才会这么压抑。
“在她端着太子女妃的架势的同时,解依人却在徽元帝的袒护下活得那么快活。”夏涵合上了剧本,回忆之前自己对窦长安此角色的分析,“窦长安是一个压抑的人,所以她只是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冷眼看着徽元帝与她渐行渐远。
“只是物极必反,当橡皮圈绷紧时,它要不‘蹦’的一声断裂丶要不就蓄尽全力的弹向前方。在徽元帝真正为了解依人而侵害到窦长安的权利时,她内心的抑郁与苦闷便一下子全转发成嫉妒与仇恨,一切的压抑都全然爆发。”
台下的人静待着夏涵继续说下去,却发现台上的少女已经闭上了嘴晚,没有往下说的打算。
全场静谧。
直至一个少女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划破了空气间的沉默,“那么,窦长安的爱呢?我看剧本时,觉得窦长安对徽元帝的爱必定是剧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窦长安对徽元帝的由恨生爱更是全剧的高/潮之一。我甚至幻想过要是我饰演窦长安时,要如何展现自己对徽元帝的爱意。可是我刚才听夏姐的话,却觉得她后期的崩坏只是因为之前的压抑,而不是建基於对徽元帝的爱。”
少女的问题直指了夏涵的分析内容最具违和感的一点--她的窦长安,似乎没有爱。
众人咀嚼着夏涵的解析,也各自思考着少女的问题。
徐良点点头,非常乐於看见这种互相交流的场面。如果只是一个人上台,分享完,下台这种的单方面流程,那他又何必大废周章的安排这样的交流会,乾脆每人写个千字报告发到群共享大家各自下载观看就得了啊。
况且,他也很想知道为什麽夏涵会塑造这样的一个窦长安。
台上的夏涵歪着头思考了片刻,真的只是回覆一条短信的时间,她像是早就想到了这条问题的答案,那短短的停顿只是整理语言,很快使回答了台下少女的疑问:“窦长安真的有那么爱徽元帝吗?”
或许窦长安给人的印象太干脆果断,所以在她把矛头也指向徽元帝时,众人第一反应就是她敢爱敢恨丶由爱生恨。
但是……爱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夏涵的问题不是疑问,她很快就自己回答了:“或许,她没有那么爱徽元帝。只是出於自小就万千宠爱的注目,她忍受不了自少相伴成长的表哥转投他人怀中,更忍受不了每一样都不如她的解依人取代自己成为宫中最受关注的妃嫔。
“窦长安很骄傲,从未出闺阁时於各诗书画会中皆拔得头筹就可见一斑。表哥是她的,第一也是她的,她不甘心屈居人后。
“争夺帝王宠从来都不是一个公平的游戏,如果要窦长安认输,那她情愿毁掉一切,毁掉对手,也毁掉那个裁判。”
说到“毁掉一切”时,夏涵的眼角不禁流露出一丝狠意。
徐良眼中精光一闪,自是知道夏涵开始进入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