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说，沈雨去哪儿了，交出她来饶你不死！”看来是对方先按耐不住了。

“沈雨？这位兄台，您找错人了，这儿可是叶庄。”

“就是叶初霁！装什么糊涂！”

“哦，您是说叶小姐啊，抱歉我区区一个下人，实在不敢管我家主子的事。”

叶霜啊叶霜，就凭你那张像极了母亲的脸，也敢谎称叶家下人，他们未见过母亲真容便罢了，若是……

“啊！……”还没容我想下去，外面已经是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愧是用毒如神的叶霜，已经得手了。

只听叶霜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机关再次被按下，墙壁里传来机簧锁链运作的细响。洞口半开之下，我看到了叶霜，和他身后明晃晃的白刃。

笨蛋啊叶霜，被人跟梢跟这么近都不察觉，要害死我们娘儿仨啊！而叶霜看见我，眉头也皱成一团，好在我藏得隐蔽，非得走近了才能看见。趁叶霜发作之前，我舌头舔到上唇——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任何一个人发现母亲要偷袭捉我们耳朵，就在第一时间做出这个动作。而我的神情则明白地告诉他，身后的，不是母亲，而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同胞兄弟间经常默契到可怕，叶霜马上心领神会。下一秒，他以迅雷之势把身子偏向一侧，与此同时我用力蹬壁弹出洞口，一把将毒汁甩在那人脸上。一击得手，叶霜猛地一拍墙壁，拽住我的两只袖子，两人滚落洞中，墙壁在我们身后迅速合上。

我医人无数，这是我第一次杀人。那人已经知道暗道机关所在，他必须得死。有很多厉害的毒药，一吸入就毙命的也有，就像叶霜刚刚在院子里下的“润物无声”——他向来嫉恶如仇，对待杀人放火的贼人绝不会手软。然而霜寒露重的厉害在于，它首先是一种很强的迷药，使人昏睡之后会梦到心中最柔软温暖的和最冰冷肮脏的，然后这两者交织重叠，巨大的绝望一浪高过一浪，直至将人折磨致死。当然这些都是母亲得知叶霜势必要做这毒时告诉我们的，我只知道它能将人迷昏，至于做不做梦的，我和叶霜都未曾亲自尝试，而我搭救的那位路人的症状也只是安静地冒冷汗而已。当时叶霜身后那人躲过了润物无声，必定也是用毒高手，且已然对叶霜有所防备，所以只能由我来杀，而我手上，也只有这一种毒。我倒宁愿他中了润物无声，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现在出去救他，还来得及。

“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都别想！”耳边传来叶霜的怒吼，我瞠目结舌。

“让你去厨房那边你偏来跟我蹚这趟浑水，这毒一点就够了，你这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下子甩出去那么多，我送你的东西就这么不爱惜！”

我想分辩说是这毒要紧还是你的命要紧，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更为迫切的问题：“他们刚刚说，沈雨就是叶初霁？”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连暗道在哪都一清二楚！”

“娘告诉我，我当然知道，她不说的，我又如何知道。”

兄弟间的默契是一件很微妙的存在，它既能帮我救叶霜，帮叶霜阻拦我当滥好人，也能告诉我叶霜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倒不一定是他真的知道母亲的原名沈雨，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在这件事上绝对比我知道得多。

五

等到我们一同找到母亲，她快要急疯了，恨不得痛拧我俩的耳朵。只是逃命要紧，这次对方来势汹汹，事后势必会派人查验，一旦发现来杀手无人返回复命，院子里又有那么多具烧焦尸体，到时我们怕是要插翅难逃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叶霜只说了他如何神勇地毒倒了一院子杀手，我也没提沈雨这个名字。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不必问她也一定不得不说了，就且多给她留一些时间准备吧。

暗道一直通到了远处的一片林子里。我回头望了望叶庄。说是叶庄，其实就只有我们一户。小时候我总抱怨为何我们不住到热闹一点的地方，如今反而开始庆幸我们没有连累其他百姓跟我们一同受颠沛流离之苦。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