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顶。
一袭白色的衣袍静静地立在栖凤崖前,衣袂飘飘。
夜,微醺。
几点疏星浮现在夜空,闪烁。
道人的神思一晃,长眉微微蹙起。那一年,这一天,夜空里也有几点疏星……那几颗星星啊,怕是子时以后,便已经看不见了吧。
是啊,看不见了,都被炽热的邪恶红光遮掩住,不见了踪影。
他闭上了眼,任凭遥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彼时,正是烟花三月,最适宜出游江南。
他乃逍遥派至今唯一的传人了,人称“玉拂尘”任平生。青年时,江湖上便少有人能匹敌。
一直以来,他游走江湖,行侠仗义。看多了江湖之上的恩恩怨怨,见惯了昨日富可敌国腰缠万贯,今日黄土陇头送白骨,呼啦啦似大厦倾。
慢慢地,他退隐。不问江湖事,只是四处游历。
一日行至余杭,在一间不甚起眼客栈打尖。
茶饭过半,他忽觉一阵戾气拂过门店。遂听见一阵脚步声,约莫十来人走入店里,坐下,步履机敏,不似平常人家。
任平生当时作布衣平民打扮,一定蓑帽顶在头上,帽檐斜斜压下,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余杭渔民,并不惹人注意。
他透过蓑帽下端暗暗瞥了那几个人一眼,眼见各个太阳穴高高突起,虽是作平民打扮,精壮敏捷的行为却难逃任平生的眼。分明都是练家子,举手投足之间可见是一流高手。
任平生不动声色,继续夹菜吃饭。
为首一高高的男子环顾了四周,瞧这间小店除了一渔民并无其他人,便微微凑向桌前,唇形微动,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是唇语。
旁人不知他们说什么也就罢了,任平生悄悄看着,却是再清楚不过。
“这几天便动手吧,越快越好!切记,莫要引人注意!”
“是。”旁人附和。
片刻无言。
其中一人,浓眉大眼,面露迟疑:“风长清乐善好施,仗义疏财,对江湖上的兄弟也是时常接济,英雄好汉都敬他三分。这次却不知与余靖结了什么仇……唉……”
另一尖嘴猴腮者似乎对此十分不屑:“哼,五弟,咱们兄弟跟‘英雄好汉’这几个字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咱们‘仇煞十鬼’向来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从不管什么道义。闲话少说!”
任平生心里疑惑:“风老爷与人结了何等深仇大怨?仇家竟请来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仇煞十鬼’,大有灭门之势!”
风长清,江南余杭盐商,近些年来与乌梓国宫廷订单,成为数一数二的官盐皇商,富可敌国。
然而风老爷并不似普通富贵人家的老爷,大腹便便,满面油光,每日仗着钱势欺压百姓。他为人宽厚大度,仗义善良,江湖上有人大略地统计过,风老爷每年接济穷人,赈灾捐款所用超过十万两白银!相邻无不感激敬爱,江湖上的好汉也对其礼敬有加。
眼见风家即将遭遇不测,嫉恶如仇、伸张正义的任平生心里已做好了打算。
午后,他即刻启程,前往风府。
他扣了扣风府的大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个家丁模样打扮的人,见任平生器宇不凡,愣了一愣,便问:“不知先生有什么事吗?”
任平生心中焦急,恐晚一刻风府举家性命难保:“我找你们家老爷有急事,可否通传一下?”谁知家丁道:“先生来得不巧,老爷昨日去湖州谈生意,不过今日晚间应该就能回了。”
任平生听后心中愈发焦急,可若贸然告知家丁自己听闻之事,风府这么多人未必信他,怕还会打草惊蛇。并且他并不十分确定十鬼的具体动向究竟是要干什么。
任平生在距离风府最近的一家客栈,打开窗刚好能够看到风府的大门。
他暗自期盼风长清风老爷能够早点回来,好早点讲此事告知。
傍晚,夕阳落山。
并未见有马车驶来。
任平生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双目忽睁,语气急利:“谁?”说罢拿起拂尘,轻声走至房间门口,猛然推开了门。
没有人。
任平生心中已知自己或许暴露。正准备关门思考对策,忽然发现一只锋利的短标插在门楞上,柄上绑了一根纸条,上写:
想救风家,好说好说。今夜子时,来高榜山。一人即可,勿迟勿迟。
任平生心中一凛。去,未必有用,而且以身犯险;若是不去,风家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