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大学毕业没几天,还没过上逍遥日子的卓砾就被她亲生父母雷厉风行的打包送到一个穷山恶水的山沟沟里当支教老师。美其名曰:见世面,长知识。
卓砾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见世面,她又不是在堵塞不通的穷乡僻壤里长大的,还见什么鬼世面?至于知识,她卓砾虽然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是个贤妻良妇的好人选,但好歹也会说外语懂方言,琴棋书法样样通,能歌善舞能说会道,老师同学哪个见了她不是一顿好夸?博学多才,博学多闻,博学宏才,学识渊博说的不就是她卓砾吗?
二老铁了心,非要把卓砾送去当支教老师,根本不听她哭鼻子抹眼泪的哭诉。
卓砾提着一个单薄的行李包孤零零的站在空旷的崎岖道路上,二老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开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卓砾突兀的立在天地间,风中凌乱的直骂娘。
卓砾随意看了几眼,眼中鼻中心中都涌起了一个字,脏,很脏,非常脏,脏到骨子里了。
卓砾皱着眉径直走到最近的一口半新不旧的石窑前,眼里满满的都是厌恶。
这眼石窑的主人是个水灵灵娇嫩嫩的三七年华的小寡妇一枚。要说这小寡妇也是命不好,小的时候天天种地喂猪放牛,像个牲口似的没有时间的概念。这刚长大了吧,出落的清秀精致,就被自家爹娘给卖给了一个一只脚快要踏进鬼门关的病痨鬼,一过门,她还没见到自家丈夫一眼,自家福薄的丈夫就双眼一闭,双腿一蹬上西天报道去了。小寡妇也是心态好,一不哭二不闹,安安静静的给未见面的丈夫收了棺,立了坟,坟头上插了根棍子就算完事了。逢着日子就去坟头上坐坐,上柱香,烧几卷黄纸。而自己的娘家人一把自己卖了,拿了夫家给自己的彩礼钱,就卷铺盖离了村子,一去不复返。小寡妇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请人在村西头挖了眼窑,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这样成了。有着几亩薄田,几只鸡也就可以存活了。
当卓砾看到屋内简单的摆设时,顿时傻眼了。一幅泛黄的照片,一卷暗陈的铺盖,一个大纸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电视没电脑没手机也就算了,就连唯一的照明设备都没有,只有一盏油腻腻的煤油灯。
身上穿的衣服是打了几个补丁的破衣服,脚上穿的是一双看不出颜色的补丁鞋,小寡妇颇为拘束的佝偻着腰,低头搓着手,惶恐不安的看着这个远方客人,舔了舔干涩的唇,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一个从来没出过村子更没见过世面的人对着这个远方而来穿着光鲜亮丽的客人只剩下了惶恐,忐忑。
卓砾阴着脸,眼里的阴霾越来越深,这什么破地方儿?让她一个睡惯了床略有洁癖的人睡在这样一个看起来泛着黄的土炕上,这是天方夜谭吗?
她将行李包使劲掼在地上,气冲冲的一脚踹开不甚严实的木门,火急的走出去,要是再待下去,她非得被屋里浑浊不堪的气息给熏死。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还没活够了,可不能就这样英年早逝。
卓砾冲着还站在屋里的小寡妇,凶恼的喊道,喂,你出来。
小寡妇愣了愣,见着卓砾眼里的怒火仿佛要把她烤熟似的,她慌忙从屋里出来,嗫嚅着道,您有什么事吗?
卓砾一看小寡妇那卑微的样,声音更加阴沉的厉害,道,您什么您,我看起来很老吗?我又不是没有名字,叫什么您?看看你这破烂地儿,能睡人吗?狗都比这睡得好,还有,你看看,你看看,卓砾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犄角旮旯里有个木栅子,里面关着十几只叫个不停的鸡,鸡栅对面是是一个猪窝,卓砾指指小寡妇,又轮流指了指鸡栅和猪窝,大声咆哮道,你看看,你睁大眼好好看看,这是人住的地儿吗?一点卫生也不讲,人能跟这些臭气熏天的动物住一起吗?你看看,嗯?那什么东西,那一坨坨一堆堆散发着臭味的是什么鬼垃圾,就算能住人,干嘛弄这么多垃圾在自己家门口,睡不着觉,吃不好饭,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看看,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穿着干净,为什么也不把自己的院子给打扫的干净利落,任由这里臭味熏天?
小寡妇眼里的泪水委屈的在眼眶里直打转,农村人的院子不都是这样吗?她软弱的,谦恭的小声抽噎道,要下地,忙农活,家里没人看顾。
卓砾的脸色自从到了这里就没有好过,仍旧皱着眉,脸板的铁青,吼道,下什么地,忙什么忙,有什么可忙的?你也不看看,这都脏成什么样了,哪还能住人?你快点把这里收拾收拾,弄的干净点。我渴了,水在哪里?卓砾左右看了看,环顾了一圈,也没见到水龙头的存在。
她眼光凶凶的直勾勾的盯着小寡妇,小寡妇缩着肩,喏喏的道,喝水要去不远处的水井里打。
什么?卓砾拔高了声调,失声叫道,喝水还要自己去打?这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有水井这种东西的存在?没有水管水龙头自来水吗?或者,河水也行。她眼巴巴的瞅着小寡妇,真希望她说这里有美味可口的自来水。
可惜,小寡妇茫然的看着她,呆呆的问她,自来水是个什么东西?
卓砾有气无力使,只能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小寡妇。不行,自己必须得逃回家,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为啥自己要来这么贫穷这么落后的这么不跟现代化接轨的地方受罪?
小寡妇见着卓砾不再说话,忙弯着腰从一处角落里扛出一把大扫帚,重落轻起,只扬起了一小撮灰尘。
这扫地也是有诀窍的,小寡妇从小就是扫地长大的,刚开始扫地的时候,她扬起的灰尘能把自己给呛死。后来,洒着水扫,再后来,就是这样,先把笤帚把稳稳抓在手里,然后把高粱糜子重重按在地上,一次性将垃圾归到一起,这样飘起来的灰尘就很少。
小寡妇扫地的时候眼角余光不住扫视着卓砾。
这个人看起来凶,骂人也特厉害,但长得好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