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在夏末,若是换作凄风苦雨的寒冬,她们定是要冻死在这荒野深林里。
夜色凉如水,看来不假,沐颜歌紧了紧衣衫,合衣卧下,搂着小婴孩沉沉睡去。
翌日,沐颜歌在一片晨色和曦中缓缓睁开了眼,怀中的小家伙居然早就醒了,正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沐颜歌冲她一笑,小家伙亦是心领神会般回以她一个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沐颜歌亲亲她如凝脂般粉嫩的小脸,给她喂完剩余的野果泥后,便又背起她开始了未知的征程。
野花还染着夜月的露痕,青叶半睡半醒惺忪朦胧,一缕霞光如泼墨般飞快染红了浅青的天际…
沐颜歌走出丛林已近晌午,近午的阳光有些灼人。
此时的沐颜歌是又饿又累,拖着沉重的步伐,步履维艰。
这是一条不过三两马车通行的小道,可上面却挤满了从咸阳城连夜出逃的难民,有行色匆匆还夹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有驮着大量的行李互相搀扶蹒跚的一家老小。沐颜歌自然也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员,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若说秦朝徭役、从征之苦是百姓揭竿而起的根源,那这些年频繁的战乱,亦是造成数众百姓流离失所,甚或转死沟壑。这种离乡漂泊之悲自然是处在和平安稳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沐颜歌此前无法体会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沐颜歌忽然有些黯然,这楚汉争霸还没开始呢,太平盛世离这些悲苦的臣民还显得那么遥遥无期…
离开咸阳的次日的傍晚,在古道旁某个颇热闹的茶摊前,沐颜歌在好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准备在此歇歇脚。
几个赶路人围坐在茶摊前大口大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粗茶,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得口沫星四下乱飞。
“本以为刘邦入了咸阳,老百姓能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哪知福祸朝夕,眨眼间那楚霸王入了城,烧杀抢掠,满大街那血流的……真是!”那人摇了摇头,说到悲惨处,脸上的肌肉不自禁抽了抽。
“……哎,要俺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百姓有个栖身之所,不用忍受饥寒,朝廷能适当减免赋税徭役,这日子便心满意足喽!”另一人放下手中的碗,慨然长叹。
“我说老兄,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吧,这仗还得继续打下去,一时半会消停不了…你知道刘邦为啥要弃城退守壩上么?还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项羽,楚霸王在新丰鸿门驻扎了四十万兵马,而他只有十万…”左边一人立马接口,不甚唏嘘。
“我看也是,按照楚怀王原来‘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的约定,刘邦先入咸阳理应做关中王,估摸着是那楚霸王自恃功高企图独占天下…”里边一人惊疑不定地朝四周望了几眼,这才低声附和道。
沐颜歌在角落里低头啃着一个微微有些发硬的馒头,这是她方才在路边拣的,馒头一半早已变了颜色。
看来这里的百姓是巴不得刘邦能留在关中做王,沐颜歌暗自想到。楚霸王仇秦之情难消,攻城掳地,屠城盈野,血流成河之事普遍皆然,莫怪世人当作了残暴,民心之失,着实可叹。再看先入咸阳的刘邦,他不仅废除了先前秦国的法律禁令,还跟咸阳城的诸位父老约定三条法令:杀人的偿命、打伤人的办罪、偷盗的办罪。果真是‘霸者有霸者的心机,侠客有侠客的行迹’。
那馒头沐颜歌刚咬下一口,尚来不及下咽,便连连作呕起来,她气恼间,狠狠将那馒头砸向远处。
那馒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即没入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馒头一扔,沐颜歌便后悔了。若她就此饿死在路边,只能怪自己意气用事,怨不得别人。
她还不能死,她若死了,这背上的娃娃该怎么办?莫非和自己一块等死?不,她们都必须好好活着,沐颜歌这样告诉自己。好不容易来异世走上一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饿死了,未免太丢现代人的颜面了。
想到这里,沐颜歌莫名地又恢复了些气力。她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望了眼头顶似火的骄阳。
一路走来身上仅存的野果亦所剩无几了,她必须在天黑前抵达附近的一个小镇,把头上这支仅有的珠钗给当了,换点碎银给小家伙弄点食粮。
思及至此,沐颜歌提步走向头戴毡巾的买卖人询问道:“大叔,请问离这里最近的小镇在哪个方向?”
那买卖人打量了下眼前的沐颜歌,赢弱不堪的身板,背上还驮着一个小婴孩,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衫早已瞧不出了颜色,不由心生怜悯,指了指远方,温和笑道:“留仙镇离这里还有半个时辰的路辰,眼下烈日当头,姑娘和这娃娃还是饮点茶水再上路吧,小孩娇贵着呢,比不得大人…”
“我…我没…”
就在沐颜歌支支吾吾,想说自己没钱时,那买卖人已将打好的茶水端到了她面前,乐呵呵催到,“快喝吧,不要钱,你看小娃娃的嘴唇都干裂了…”
沐颜歌迟疑再三,低声道了句多谢,在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水的瞬间,她眸中微有湿润。
在现代,她是月收入过万的白领,平日里想吃什么会没有?穿越到古代,一杯平平无奇的茶水却足以让她感到弥足珍贵。
沐颜歌与小娃娃分享完茶水,谢别买卖人,打起精神上了路。
类似“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在此时发挥了其强大的精神效用,沐颜歌边走边展开漫无边际的想象,像棉花糖般柔软舒适的大床,像圆月般香浓四溢的奥尔良披萨,沁凉爽口的冰镇丝袜奶茶,还有令她眼花缭乱的水果沙拉拼盘…
这一切都像是瑰丽无比的梦境,在虚幻与真实的热切转换间,飞入沐颜歌迅猛膨胀的小脑袋里,疯狂地生根发芽,开出了一堆鲜艳旖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