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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高育良的正式退场,他所留下的省委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这两个关键岗位的空缺,如同两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巨大蛋糕,瞬间吸引了汉东省内乃至省外无数道炽热而渴望的目光。
省委副书记,主管党务、组织人事、意识形态等核心工作,是名副其实的“三把手”,地位仅次于书记和省长,是通向更高权柄的绝佳跳板。纪委书记田国富,在此次反腐风暴中立场坚定、功勋卓著,其声望和资历都足够,被视为强有力的内部竞争者之一。组织部长吴春林,作为赵立春时代留下的“中间派”,在风波中稳住了组织部的基本盘,没有出大纰漏,此刻也难免生出“更进一步”的心思,开始暗中活动,试图借助过往积累的人脉和在干部任用上的专业形象,争取更高层的青睐。此外,省委常委中资历较深、且有一定背景的其他人,心思也难免活络起来,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向京城的老领导、老关系递话,展现自己的能力与忠诚,渴望在这场权力盛宴中分得一杯羹。
而政法委书记,虽然排名通常不及专职副书记,但掌管公检法司,实权极大,尤其是在汉东刚刚经历政法系统震荡、亟需整顿重建的背景下,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更加凸显。省内政法系统的实力派、其他系统希望转到政法战线打开局面的领导,乃至外省那些希望在东部重要省份政法系统占据一席之地的实力人物,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一时间,汉东上空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电话在深夜频繁响起,赴京“汇报工作”、“争取项目”的行程陡然增多,各种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在特定圈层内疯狂流传。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试图从任何细微的动向中解读出上层的倾向。
然而,作为汉东如今的一、二号人物,沙瑞金和宁方远的办公室,却相对“平静”。他们没有收到来自上面的任何明确指示或征询意见,对于这两个关键岗位的人选,高层似乎还在酝酿、权衡,或者正在进行一场范围更广、层面更高的博弈。沙瑞金和宁方远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明白,这两个位置,尤其是副书记的位置,已经不再是汉东内部可以简单决定的了。京城各方势力、各路诸侯、甚至更高层面的平衡考虑,都参与其中。在没有明确信号之前,他们最好的策略就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同时牢牢稳住汉东的基本盘,不让自己辖内出任何乱子,以免影响上层的决策,或者被竞争对手抓住把柄。
转眼间,秋风萧瑟变成了北风凛冽,时间悄然滑入了腊月。年关将近,各种总结、慰问、维稳工作压了上来。宁方远在忙碌的政务间隙,偶尔也会想到那两个悬而未决的位置。他基本可以断定,在春节前,怕是很难有明确结果了。这样重量级的人事安排,牵涉太广,年底事务繁杂,上层恐怕也需要更多时间协调和决断。
这天下午,宁方远正在办公室里审阅一份关于明年经济指标初步设想的报告,秘书通报,祁同伟副省长来了。
“让他进来。”宁方远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文件。
祁同伟推门而入,步伐比往常似乎更沉稳了一些。他走到宁方远办公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双手递了过去。
“省长,有份个人事项,需要向您和组织汇报。”祁同伟的声音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宁方远这才抬起头,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目光扫过标题和开头几行,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关于申请与梁璐同志解除婚姻关系的报告》。
离婚申请。
宁方远心中了然。关于祁同伟和梁璐的婚姻状况,在汉东高层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多年来,两人早已是貌合神离,分居已久,婚姻关系名存实亡。祁同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与梁家早期的扶持固然有关,但后来的疏远甚至暗中掣肘,也是他政治道路上的一块心病。如今,祁同伟羽翼渐丰,特别是在紧跟宁方远、站稳脚跟后,想要彻底斩断这段早已枯萎的纽带,清理个人生活的战场,是可以理解的。
宁方远快速浏览了一下报告内容,措辞很官方,无非是“感情破裂”、“长期分居”、“经慎重考虑”之类的套话。他将报告轻轻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目光平静地看向祁同伟。
“坐吧,同伟。”宁方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祁同伟依言坐下,腰杆挺直,等待着宁方远的表态。
“你和梁璐同志的情况,我有所了解。”宁方远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个人生活问题,组织上原则上尊重个人选择。这份申请,我可以先收下。”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不过,同伟,你现在是副省长,兼任公安厅长,身份敏感。离婚不是小事,尤其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报告我可以先放在这里,但是,你必须确保,和梁璐同志之间,已经就离婚事宜,包括财产分割、后续安排等所有问题,达成了一致,并且是平稳、协商一致的。不能留下任何后患,更不能因此引发不必要的纠纷和舆论风波。”
宁方远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原则上不反对你离婚,但前提是你必须把屁股擦干净。不能因为离婚这件事,让梁璐或者梁家人闹起来,搞得满城风雨,影响你的形象,更影响你现在的位置。尤其你现在还兼任着公安厅长这个极其重要的实权职务,一旦因为私生活问题被推上风口浪尖,就算宁方远想保他,也会非常被动,甚至可能迫于压力不得不让他先卸任公安厅长以避风头。这是宁方远绝对不能接受的,他需要祁同伟牢牢控制住公安厅这条关键的战线。
祁同伟立刻领会,郑重地点头:“省长,您放心。这件事,我和梁璐已经沟通了很长时间,基本达成了共识。财产方面也会妥善处理。梁璐同志……她也是明白人。我会确保整个过程平稳、安静,绝不会给组织添麻烦,更不会影响工作。”
他知道,宁方远口中的“和梁璐同志谈妥”,不仅仅是两人签字那么简单,更是要确保梁家那边,尤其是其他梁家成员,对此事没有激烈的反对意见,或者即使有,也被祁同伟提前安抚或化解了。不能出现梁家觉得被“过河拆桥”而闹将起来的情况。
“好。”宁方远见祁同伟表态明确,脸色稍霁,“你有这个把握就好。报告先放我这里。等你一切都安排妥当,确定万无一失了,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和瑞金书记沟通,该履行的组织程序,我们会支持。”
“谢谢省长理解和支持!”祁同伟心中一定,站起身来。
“嗯,去忙吧。年底了,公安系统维稳压力大,你要多上心。”宁方远最后叮嘱了一句。
“是!”祁同伟再次保证,然后告辞离开。
办公室门关上后,宁方远重新拿起那份离婚申请,又看了几眼,然后拉开办公桌右手边一个带锁的抽屉,将其放了进去,和许多其他待处理或需要保密的事项放在了一起。
对于祁同伟离婚这件事本身,宁方远确实并不在意。高级干部的婚姻离合,只要处理得当,不违法规,不惹麻烦,组织上通常不会过多干涉。他在意的是这件事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尤其是对祁同伟目前位置的冲击。
所以,这份报告,他会先压着,等待祁同伟自己把所有的地雷都排干净。政治人物的私人生活,从来都不是纯粹的私事,它永远与权力、利益和风险紧密捆绑。宁方远揉了揉眉心,将注意力重新拉回那份经济报告上。年关将至,稳定压倒一切,无论是大局,还是这些看似私人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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