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姐身子挨着那交椅的扶手,软软地弯下腰来:“这些粗苯活计,交给奴家便是。”她吐气如兰,那热气儿几乎喷到大官人脸上。
西门庆正觉新奇有趣,乐得享受,果然闭了眼,大剌剌地仰靠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李桂姐便用那温热的软巾,动作既轻柔又麻利,先在西门庆面上敷了敷,待毛孔舒张,才细细擦拭起来。
她指尖微凉,带着一层薄茧,西门庆心下明白,这是她素日练习琴琵琶磨出的痕迹。
桂姐儿手下力道却拿捏得极有分寸,先是从额角鬓边细细揩过,再是眉心、鼻梁、双颊,连那耳根后、脖颈弯儿这等容易积汗发腻的犄角旮旯,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热巾敷面,指腹或轻或重地按压揉捏,竟似暗合了某种导引的章法,舒坦得西门大官人浑身舒坦,喉间忍不住溢出一串惬意的“嗯……唔……”
擦净了面皮,轮到洁齿漱口。
李桂姐放下手中犹带温气的软巾,扭身从旁边一个精巧的剔红漆盒里,用两根葱管似的玉指,轻轻拈出一小撮碾得雪也似细的青盐末子。
她眼角余光瞥见潘金莲还杵在那儿,心头冷笑,面上却故意扬了扬下巴,拿腔作调地吩咐道:“愣着干嘛?给爹爹拿细瓷盏啊!怎得没个眼力见,跟个木头似的站在这里,莫不是不想让爹爹舒服么?”
这话夹枪带棒,明着指使,暗里贬损。
金莲儿被她这几句话噎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可当着大官人的面,她又不敢发作,只得强压下那口恶气,肚肠里早把那李桂姐的祖宗八代都咒翻了天:
“好个没廉耻的小娼根!刷个牙也这般兴妖作怪!老娘倒要睁大眼看看,你这窑子里学来的下作手段,还能玩出什么花活来!”
正恨得牙痒,又听李桂姐娇声吩咐:“记着用温水!仔细凉着了爹的牙口!”这分明是把她当粗使丫头支使!
潘金莲气得眼前发黑,恨不能抄起那金盆砸那张狐媚子脸!可终究不敢,只得把满腹火憋在腔子里,咬着银牙,迈开那对白生生的光腿儿,气鼓鼓地转身去取水。
那撅着的小嘴儿,能挂上个油瓶。
可下一瞬,当潘金莲端着温水回来时,眼前所见,真真叫井里蛤蟆进城——算是开了天大的眼界!
只见那李桂姐竟不用寻常的马尾刷子,而是伸出自己那涂着鲜红蔻丹、如同嫩笋尖儿般的纤纤食指。
她先将指尖在温水里轻轻一蘸,再小心翼翼地在那雪白的青盐末子上沾了沾,指尖便裹上了一层晶莹的盐粒。
“爹,您且张张口儿,仔细凉着。”她声音又软又媚,带着嗲嗲的腔调。
西门庆饶有兴致,依言微微张开了嘴。李桂姐那带着凉意和细盐的指尖,便如一条灵活的小蛇,倏地探了进去!
她用那柔嫩的指腹,贴着西门庆的齿列,极其轻柔、极其仔细地打着圈儿擦拭起来。动作既大胆又熟稔,指节微屈,竟能探到最里头的臼齿,分寸拿捏得极准,非但不令人作呕,反透着一股子亲昵。
细盐在齿间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一股清凉醒神的气息在口鼻间弥漫。
李桂姐一边细细擦拭,一边还俯身凑近,吐气如兰地问:“爹,舌头根儿底下可要也给您净一净?那地方最易积秽。”话音未落,她那沾着盐粒的指尖便似无意、又似有意地,在大官人舌根处轻轻一扫!
“唔……”西门庆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舒服声。
潘金莲在一旁端着那盛漱口水的赤金盂盆,看得是目瞪口呆,脸上如同着了火,烧得滚烫!
她往日伺候西门庆,不过是递个马尾刷、捧个漱盂,至多用巾子胡乱擦把脸,何曾想过还能有这等花样?这般亲昵又周全!
更别提让大官人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便被人用这等法子伺候得通体舒泰!
这、这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狐媚手段,简直震碎了金莲儿攀比的心!一股强烈的自愧不如的挫败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恨不得立时三刻钻到地缝里去!
好容易捱到洁齿完毕,李桂姐伺候西门庆用温水漱了口。她这才慢条斯理地抽出湿漉漉的手指,在备好的干净帕子上揩了揩。
抬眼看见潘金莲还端着盂盆发愣,立刻把眼一翻,眉头一蹙,拿腔作调竟似个当家主母般呵斥道:“怎么愣着跟个木头一样,还不过来让爹爹吐漱口水,半点眼力劲儿也无,白长了副伶俐模样!”
潘金莲见这小淫妇竟真把自己当粗使丫头呼来喝去,气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炸裂开来!
可自家老爷正张着嘴等吐水,她便是恨得滴血,又哪敢耽搁半分?
只得强压下那口几乎顶破天灵盖的恶气,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将那沉甸甸、冰凉凉的赤金漱盂,捧得高高擎起,紧紧凑到西门庆嘴边。
大官人喉咙里“咕噜”一声,“噗——”地将那口混着青盐的漱口水,结结实实吐进了盂中。
金莲只觉得手中金盂重若千钧,自己活脱脱像个多余的下贱奴才,杵在这满室锦绣、温香软玉之中,浑身如同被千万根钢针攒刺,无一处不难受,无一处不憋屈!
可这还没完!
那李桂姐竟又变戏法似的,扭着水蛇腰走到妆台前,拈起一个玲珑剔透的玛瑙小瓶,拔开塞子,倒出几滴澄澈如朝露、异香扑鼻的蔷薇花露在自个儿掌心。
她双掌合十,将那花露细细焐热了,这才转过身,腰肢款摆地挨到西门庆身边。
也不言语,只将一双沾满香露、滑腻温软的玉手,轻轻覆在西门庆刚擦净的面皮上。
那十根涂着蔻丹的纤指,带着撩人的温热与滑腻,不是拍,而是揉,是按,是摩挲,从额角到颧骨,从鼻翼到下颌,细细密密地游走,口中方娇笑道:“早起敷点子花露,提神醒脑,爷这一整日都容光焕发,精神头儿足足的!保管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气色’!”
西门庆被她这一套行云流水、体贴入骨又暗藏风情的服侍,伺候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个不畅快,通体舒泰如登仙境!
大手顺着桂姐的柳腰滑下去,在她粉臀上掐了一把:“好个知情识趣的小肉儿!这般懂伺候,爷的心尖儿都要被你揉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