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气氛越来越紧张,烟不再作壁上观,而是迈着小短腿上前一步,仰头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看似准备劝架,其实却是火上浇油:“唐公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对康雪烛穷追不舍,难道过去这么久,高姑娘还没有……”
破空而来的毒针,密密麻麻的刺入了小女孩柔软的脸颊。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根本来不及挣扎,小小的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
变故突生,在场诸人皆惊。莫雨抬手一掌朝着唐无绝拍去,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唐无绝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陡然冷厉,浑身上下紧绷着,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迅速与莫雨拉开了距离。
“莫雨,住手。”
一个声音阻止了莫雨的下一步攻势,也让在场众人微微一愣。
声音的主人信步而来,竟是个一身白衣、隽秀风流的儒雅男子,他腰间挂着一支通体雪白的玉笛,周身气质清贵难言,正是恶人谷当代谷主“雪魔”王遗风。
王遗风出身鲁地世家,少年早慧,十六岁为求解惑曾阅遍族中藏书,后来入了红尘一脉门下,更是有着远超常人的细腻心思,再到后来性情大变投身恶人谷,以雷厉风行又匪夷所思的手段整合了原本一盘散沙的恶人谷,自此竟以一谷之力强压周边势力,更大败八大门派的围攻,逼得武林正道一方不得不齐心成立浩气盟与其展开对抗。
岁月飞逝,如今的雪魔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因习武的缘故,他的外貌看上去相对年轻很多。他气质独特,清冷不羁如酷寒冰雪中独枝绽放的白梅,明明遗世独立,眼底因尘世燃起的火焰却从未熄灭,让人不解,又让人心惊。
“谷主。”
陶寒亭见王遗风亲至,稍稍松了一口气,而莫雨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压着性子主动给王遗风让开了路。
王遗风来到近前,像是没看见地上“小女孩”的尸体一样,面上一派悠然自得。
唐无绝在见到白衣雪魔的那一刻,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虽然收起了指尖的暗器,可是眸底的戒备之色却有所加深。
“一别经年,唐公子还是老样子。”
若是忽略王遗风周身的气势,那么这位天下人眼中的大魔头,此刻看上去倒只是一位潇洒儒雅的白衣文士。只可惜,每当迎上他那双幽深的仿佛能把人看穿的眼睛,再蠢笨的人,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好好先生。
像是没注意到唐无绝的戒备一般,王遗风气定神闲的踱步到“小女孩”的尸体旁,打量着地上形容凄惨的尸体,漫不经心道:“唐公子可还记得,当年与王某的约定?”
“自然记得。”唐无绝神色冷淡的反问道:“只是不知道王谷主是否还记得,当年在三生路上承诺过的事?”
“当然,这是我们的约定。在谷外,若是你能再次抓住康雪烛,王某绝不会再干涉。”
当年,康雪烛逃出万花谷后几经辗转,最后一路西去。唐无绝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尚在无量山中,等把寻得的药引托给同门送去万花谷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沿途追去,一路追到昆仑雪山上,最后终于在恶人谷的谷口截住了康雪烛。
彼时的康雪烛遭到多方势力追杀,身上有伤,身心俱疲之下,早已不是唐无绝的对手,本以为会殒命于此,不料遇到出谷散心的王遗风,听闻了康雪烛之事,许是触到了心中旧事,便出手救下了康雪烛,却又对唐无绝承诺,只此一次多管闲事,以后私下里二人的生死之局,他绝不会再管。
唐无绝淡淡道:“谷主记得就好,晚辈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他转身欲走,却迎面撞上了拦路的莫雨,两个人互不相让,神色皆有些不善。
唐无绝没有搭理莫雨,只是直接对王遗风道:“不知王谷主还有何事指教,若是无事,可否请令徒让一让路?”
王遗风手中玉笛敲打着掌心,明显没有开口的打算。莫雨抱着手臂,冷笑道:“你杀了我谷的‘不灭烟’,还想着一走了之?”
唐无绝注视着莫雨,冷冷道:“年轻人,想打架何必找理由。以后若是遇到,你想打,我定当奉陪,只是今天烦请行个方便。”
莫雨冷哼一声,神色虽不见和缓,却微微侧身让开了路,在与唐无绝擦身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对方的胳膊,视线不由凝住。
因之前的战斗,唐无绝的衣袖早已破损,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也足够让莫雨清楚的看到,在对方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竟然纹着一只指腹大小的玄鸟,细纹勾勒,羽下三足,仿佛泛着淡淡的金光,显得古朴又神秘。
“等等——”莫雨一把抓住了唐无绝的胳膊,仔细端详一番后,一向冷淡的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这个图腾,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唐无绝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一点一点的掰开了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整个人于顷刻间隐去了身形。
莫雨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耳边,却又于一瞬间脱离而去,带起一阵空气流动的同时,有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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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玉璧之后,遭到血色浸染的剑湖宫如同一座空旷的人间炼狱,除了角落里闲置的一排排铁笼之外,便只余水池里堆积的一众红衣尸体。
之前的闯入者已经尽数离开,一个小小的影子慢慢飞了进来,轻巧的落在了大殿角落里的一具尸体上。
这是一只全身漆黑的墨雕,只有尾羽的部分掺杂着少许的白色。它摇晃着脑袋,踩在小女孩模样的尸体上东张西望,正要展翅而飞,不料一只沾满了灰尘的手,一下子掐住了它的脖子,利落的摘下了它腿上的纸筒。
小女孩一下子坐起身,一手抓着自己身上的墨雕,一手揉了揉脖子,嘟囔道:“老陶不够意思,把人家自己丢在这……”
她话音未落,手中抓着的墨雕突然开始口吐白沫,身体抽搐了几下,之后再没了动静。
小女孩脸上一惊,后知后觉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只见上面竟然插着一根细针,不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真是的,刚才打盹,差点把这些给忘了。”
她将墨雕的尸体随手一丢,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似乎找到了什么,轻轻一按,利落的把刺进“皮肤”里的一根根毒针拔了出来。
她捏着毒针,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眼,嘀咕道:“老家伙们的机关倒是越来越厉害,可惜制毒的本事完全没进步……”
小女孩盯着洞口的方向,布满了细密针孔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阴森:“这小子眼力虽不错,性格却是一如既往的糟糕。相比之下,还是他姐姐有趣多了……”
她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慢展开了手中的纸筒,一番检阅后,拔出自己胸口的最后一根毒针,随手把纸筒钉在了墙上。
在剧毒的侵蚀下,几张薄薄的纸卷在接触到墙壁的一刹那,已然变成了一堆浓绿色的粉末,只余一根泛着毒光的细针,孤零零地嵌在漆黑的墙缝里。
小女孩随手扯过地上一件火红色的长袍,弯腰拾起了角落里的火把,耐心的点燃了大殿里所有陈设之物。
随着火势逐渐蔓延,在冲天火光的掩映下,小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脱落下来,投在玉璧上的影子,也开始变得修长而挺拔。
不灭烟吗?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