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蛇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冯夷以指运气弹开了剑身上的血珠,停止了咒术,归剑入鞘。
淼愣愣的盯着冯夷手中之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是避水剑?”
冯夷持剑的手一顿,摇头道:“此剑名为‘指水’,本为阴阳家上任左长老的藏品。当年我受长老颇多指点,出师之际,他便以此剑相赠。”
淼的目光扫过剑身,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柄剑真的与自己知道的有些不同,不仅剑身变得窄了些,剑柄之中更是多了一块光华流转的水玉,美虽美矣,却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淼有些不甘心的道:“真的不是避水剑?”
冯夷见她面上似悲似喜,不由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方道:“‘指水’虽非‘避水’,但若要追根究底的话,这两把剑倒是颇有渊源。”
冯夷对指水剑的过往本来并不太关心,也没有兴趣与旁人说三道四,可是现下淼似乎对此很是在意,他心中虽不解,却也不介意与她道明其中缘由。
“不瞒你说,‘避水’其实正是‘指水’的前身。”
冯夷一边将长剑横于身前让淼看个明白,一边解释道:“避水剑相传为上古神器,本为大禹治水所用,后来一直流传到先秦之时,为当时阴阳家的一位先贤所有,后来这位先贤身死,避水剑也在意外中断裂。直至后来大汉一统天下,避水剑的剑身为‘谋圣’张良寻获,张良找来当时最有名的铸剑师,花费了大力气将避水剑的碎片重铸,‘指水’由此而生。”
淼咬了咬下唇,声音显得有些干涩,“你知不知道,持有避水剑的那位阴阳家先人,是怎么死的?”
冯夷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年代太过久远,那个时候的许多文献现在都已经找不到了,就连‘指水’的来历,都是当初左长老无意中提起,我才知道的。”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听长老提过,‘指水’本是张良传给幼子张辟疆之物,后来张辟疆失踪,‘指水’也曾一度下落不明,直至汉朝光武皇帝在位期间,才重现于天师张道陵之手,后来也一直在天师道门下相传。唐永徽年间,阴阳家上任左长老之父与那一代的张天师本为忘年之交,在左长老出生之时,张天师更是以‘指水’相赠,所以此前本藏于龙虎山天师府中的‘指水’,便就此转移到了骊山阴阳宫中。”
冯夷所言之事,本为阴阳家不外传的秘闻,世人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可是淼此刻听罢,脸上却并没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反而带着些失望。
她张了张口,正要问些什么,却在一阵突兀的碎石声响起时,神色一凛,目光径直看向了前方的悬崖边。
一阵破空声响起,一个人影飞速的攀着岩壁爬了上来。
来人一身东瀛武士的打扮,身形修长挺拔,整个右肩都裹在精致的玄甲中,面容俊美却带有一股冷傲之色,明明年纪并不显老,却是发白如雪,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之下是带着摄人冷意的狠厉。
武士单手撑地,还未来得及站起便敏锐的察觉到周围有人。他的手扶上腰后的黄泉刀,从容不迫的站起身,第一眼却正好注意到一旁倒在血泊中的八岐大蛇。
武士忍不住走上前去停在大蛇的身旁略看了两眼,他的目光扫过大蛇脑袋的断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阴阳术!”
他皱紧了眉头,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身后的腰刀,抬眼一看对面的两人,发现是身着中原服饰的一男一女,模样看上去都十分年轻。
他只大略扫了一眼那个容貌昳丽却身形单薄的年轻姑娘,注意力便全都集中在了一旁的白衣男子身上,等看清那男子手中所持之剑后,年轻武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以一种复杂的目光打量冯夷片刻,朗声道:“阁下可是阴阳家的冯夷先生?”
冯夷一挑眉,心里对这武士的身份已是有了猜测,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淼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出声应道:“正是冯某,不知阁下是?”
武士闻言,脸上浮现一个冷笑,答道:“吾乃八重妙法村正,自东瀛而来,却不知冯先生是否还记得在下。”
冯夷客气的笑道:“‘白发夜叉’之名早已传进中原,冯夷虽不才,但对阁下的大名却还是有所耳闻的。”
八重妙法村正眼中闪过一丝隐怒,压抑着声音道:“多年前吾与先生的一战之约,先生为何没有应约而来,可是觉得在下不配与先生动手?”
冯夷面不改色的道:“阁下想是有所误会,昔日在下并未应下阁下的挑战,何来失约之说。中原一向以和为贵,冯某不喜争斗,早早便派人送去书信解释,虽不知何故让阁下认为冯某已经应战,但可见其中定然产生了什么误会,昔日有所失礼之处,还望阁下见谅。”
冯夷此人,面对外人时最擅长的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当年八重妙法村正的名帖送到他手中之时,他分明因心情不好直接扔在了火盆里,对约战之事更是半点不放在心上,可现在碰到了当事人,当年的事在他嘴里倒成了一场误会,客套话更是不吝啬的往外冒,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果然,八重妙法村正听了他的解释,脸色稍微好了些,想起当年无疾而终的挑战,他内心的战意又冒了出来,完全把此行来日轮山城的目的给抛到了一边,约战道:“虽然中原人信奉君子之道,不会轻易与人动手,可武士之间的战斗,在吾看来并不妨碍什么。机会难得,可否请先生赐教一二,也让在下见识一番,你们中原人的阴阳术!”
冯夷见八重妙法村正战意浓烈的样子,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虽不惧这场决斗,也不在意输赢,可多年来的性子使然,他懒得与人动手,打架的活计更是能躲则躲,这一点曾令与他相熟的李倓十分看不上眼,可他一直我行我素,没见有一点改变。
冯夷悄声对着身侧的淼问道:“阿淼,这位就是八重妙法村正,你找他不是还有事?现下时机正好,我不欲与他动手,你赶紧拉开话题,把他的注意力引开。”
岂料,淼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反而故意出声道:“对方战意正盛,先生何不答应与他比试,切记不要手下留情,正好削减他的战力,想来等下擒获他也容易一些。”
八重妙法村正的耳力一向不错,淼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是以她的话已经一字不落的进了八重妙法村正的耳中,引得他皱起了眉头。
听见有人毫不避讳的说要擒获他,八重妙法村正自然不能当做没听见,他的注意力移向了一直被他忽视的姑娘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后,这才开口道:“敢问这位姑娘,吾与你可有仇怨?”
“无仇无怨。”
淼毫不犹豫的回答,令八重妙法村正心里疑惑更盛,但她接下来的话,却犹如一记响雷,蓦地在他耳边炸开。
“你可还记得,当年蜀中天府钱庄的大小姐——胡琳?”
八重妙法村正听见“胡琳”这个名字时,整个人已是僵在了原地,他右手死死地握住腰后的黄泉刀柄,左手成拳捏的咯咯作响,目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淼,仿佛想从她的脸上找到昔日之人的一丝音容,以此来证明两人是否有所联系。
可令他失望的是,眼前的姑娘容貌虽美,但与他记忆中那个巧笑嫣然的人,却是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他松了松握着刀柄的手,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阴沉,“你为何会问起胡琳,你与她有什么关系?”
淼道:“她是我一位朋友的母亲,我的朋友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母亲身死的真相,而你与胡琳当年似是旧识……”
她说的隐晦,八重妙法村正却瞬间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个跟在莫家小子身边的姑娘。你既然出身阴阳家,对他身上的事想必已有察觉,这次来找我也不单单是为了胡琳之死的真相吧,怎么……你想为莫家小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