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认真想了想,这回思考的时间长了些,说出的话却是简洁无比。
“因为他们说的不对。”
撞上少年疑惑的眼神,她表情认真的道:“他们教我的一些东西,跟我娘曾经告诉我的有些不一样,我觉得娘说的更对一点,但他们却说,我娘是个罪人,她的话不能信。”
少年诧异出声:“罪人?”
“嗯……”
少女淡淡道:“我师父他不喜欢我娘跟我爹在一起,一直想拆散他们,我六岁那年跟父母走散了,途中遇见了他就被带了回去。那里的人都说我爹娘不该在一起,还说我生来便带着罪孽,只有杀光那些勾引我娘堕落的人,才能赎清自己身上的罪。”
荒谬。
这是少年心里唯一的想法。他问她:“你爹娘呢,他们没来找你吗?”
少女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他们不在了。”
少年心头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兀自纠结着,一副踌躇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觑着少女的脸色,小心的问她:“是你师父下的手?”
岂料,少女抬头一脸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看着少年一副憋出内伤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解释道:“我爹娘是天一教害死的,跟教……跟我师父没关系。”
“天一教?”少年当然知道天一教,当年他们谷主就是为了营救各派掌门才陷在天一教手里元气大伤。他想,那些年天一教为祸中原残害百姓无数,难道对方的父母也是因此遭了毒手?
果然,少女轻声道:“生了我娘的那个家伙一直想抓我,为了保护我,爹爹受了伤,不想半路又遇见了天一教的人屠村。我跟爹娘走散了,当晚就落到了外公的手里,结果没过半年,我师父那边的人趁着外公不备,又将我抢了过去。”
这番经历实在曲折,少年迟疑了一下,问她:“那你爹娘——”
“他们中了天一教的尸毒,变得面目全非。”
这话说得委婉极了,江湖皆知被天一教炼成毒尸的人不仅仅是变了模样,而是已与死人无异,甚至还不比死人能够得到真正的长眠。
少年的心情有些沉重,反观少女倒是十分想得开:“我爹娘身上的麻烦事太多,就算没遇上天一教,我外公和师父也不会放过他们,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听的少年心里有些难受,不免觉得对方天性薄凉,但想到少女的一番曲折遭遇,又觉得她实在命苦,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你师父还打你吗?”
少女看他一眼,说道:“我很早就跑出来了,距今已有七八年了。”
少年诧异的打量着她,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
少年不敢置信的道:“我一直以为你与我差不多大!”
少女眨了眨眼,没有多说什么。
她的身体因早年的经历被严重伤了根基,多年来靠着药物续命,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若非半年前的一番奇遇,还不知道有没有命留到现在——这些倒不必说与旁人听。
许是有过共患难的交情,又或许是知道少年乃是心思纯正之人,她见对方被自己的事弄得提不起精神,一改之前不温不火的态度,好言宽慰了几句。
少年闷闷的道:“这些日子得你照拂,待我跟师兄他们汇合,一定帮你找来上好的灵药。”
少女心领了他的好意,摆手道:“不过是几道伤疤,哪里有那么麻烦,平日袖子一遮——”
她话未说完,目光已越过少年的肩膀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上。
那俊俏好看的青年正神色淡淡的看着这边,她的目光掠过对方隐有一丝熟悉的眉眼,竟罕见的愣了一下,不过倏尔,面上突然绽开了一抹笑容。
红衣少女自登船后给人的印象一直是老练而镇定的,她一直是面色平静的样子,与人交谈时的态度客气又伶俐,不冷漠,却也从来不见她笑。
她的笑容是什么样呢,像是有着冰雪初融的纯净,沐浴在缓缓升起的太阳里,比那湛晴的天空还要明媚几分。
旁边有人愣住了神,正是这一晃眼的功夫,面容冷峻的青年已来到了近前。
看着笑容清湛的少女,他面上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影响。旁人见他这副冷淡的模样,暗道面对如此美人的示好也能无动于衷,看来谷中言其不解风情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旁人哪里知道,莫雨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少女,也不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没有人会天生冷情,纵是恶人谷的“小疯子”也有过年少慕艾的年纪,只不过还未到开窍的时候,便因对某人过于深刻的印象,从此对美貌多情的女子多了几分敬而远之。
多年过去,少女的模样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莫雨却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会因一时失神而放松警惕的少年。
他还没忘,上一次少女露出这样的笑容时,他差点被对方拖进水里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