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毛仲往前一步,水柱便增宽一尺,王毛仲跃至水面,水面便浮高一丈,不管水中之人怎么挣扎,都始终逃不出困着他的方寸之地。
他连出数掌,打在水壁上却没有砸出一丝水波,水柱之中仿佛隔绝了外界与他的联系,就连多年来控制的得心应手的傀儡,都不再听他命令。
更令王毛仲心中发毛的是,他发现有几株绿藤已经自他脚下长出,借着水的滋润,眨眼间爬满了他的身躯。
这些绿藤并不甘心只攀附在人的身体表面,在吸收了水分后,几株闪着诡异绿光的藤蔓突然长出了尖刺,一下子刺进了王毛仲的血肉之中。
绿藤得到了血液的滋养,开始在水中绽开一朵又一朵美丽的血花,并且永远不知满足一般,贪婪地吸食着血液中的养分,借着这些养分疯狂生长。
王毛仲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阴冷的气息缠上他的身体,他的脑海中似乎隐隐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念咒声,是个从未听过的女人的声音,他已经无暇顾及正在吸食自己血液的诡异藤蔓,只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有一部分已经变得漆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传染了一样,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意识被渐渐抽离。
爆裂声回响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让一旁斗在一起的子戍和唐无绝尽皆停下了手。
唐无绝首先关注的是淼,见她安然无恙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移开视线去寻刚才的声源,一见之下,却是触目惊心。
就在距离淼不远的地方,长着一簇茂盛的绿藤,绿藤长势颇好,藤蔓上已经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只是叶片上,却沾着斑斑血迹。
下一刻,沐浴在一片水光中的绿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露出了原本被藤蔓遮挡住的人,正是浑身布满了伤口,鲜血已经被吸干的王毛仲。
一代枭雄,九天中最为神秘的幽天君,当年皇室派出的大内高手都没能把他杀死,如今却死在秦始皇陵的地底,还是以这样一个凄惨的方式死去。
淼的意识渐渐苏醒,看着地上王毛仲的尸体,她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
“阿淼,小心——!”
唐无绝的声音唤回了淼的神智,她只来得及看清一道虚影,却没有丝毫力气躲开,刚才她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时身体已经变得疲惫不堪,反应力也直线下降。
子戍一把制住已无反抗之力的淼,对唐无绝冷声道:“你伤得不轻,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唐无绝冷冷的盯着子戍,终究没有轻举妄动。
“扔掉兵刃,过来。”子戍命令道。
唐无绝忍着怒意,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右手往腰后一摸,将收在腰间的短刃也丢在了地上,这才往前走了两步。
“不要耍花招,老夫的计划也不是非她不可。”
子戍语气冰冷,掐在淼脖颈上的手微微收紧,他的指尖泛着隐隐的幽光,只要唐无绝稍有异动,他便能一记毒咒要了手中人的命。
唐无绝面如寒霜,目光似是要把子戍戳成筛子,却不得不停下,如同变戏法一般分别从袖口、腰间、前襟甚至是衣袍下摆取出了不少种类不同的暗器和小纸包,其中几个纸包上留有标记,标记各不相同,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江湖上曾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不是唐门弟子,可能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唐门弟子身上会藏着多少暗器——据说有人曾利用美人计在一名唐门弟子洗澡的时候进行偷袭,结果被对方藏在嘴巴里的暗器穿喉。
唐无绝没有往嘴里藏暗器的习惯,却不妨碍子戍怀疑他身上还藏有利器。见子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唐无绝伸手碰了碰腰间小巧的千机匣,冷着张脸道:“已经空了。”
“扔掉。”
面对唐无绝,子戍未有一丝放松,他很早便与这个孙儿相认,可以说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对这个孙儿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清楚对方不可能会乖乖就范。
见子戍防的紧,唐无绝无法,轻轻扯开了系于腰间用来固定千机匣的细长锁链,将千机匣扔在了地上,又往子戍的方向走了几步,尚未接近,便被突出出手的子戍点住了周身几处大穴。
确定唐无绝已无威胁,子戍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只是下一秒,伴着一阵地动山摇,他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地下传来一阵巨响,刹那间地表开始断裂,又一阵水流激荡声传来,周围的墙壁开始逐步塌陷。
唐无绝耳力非凡,距离甬道口又最近,他率先发现了甬道另一头的不对劲。
长长的甬道在逐渐被浸湿,溢满地表的水很快穿过长廊,一直流到了他的脚下。
唐无绝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却不妨碍他的余光能看到周围,何况那水的颜色又是那么特别,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已经骤变。
覆盖在地面的水,其状如水,内里却透着淡淡的银白,哪怕唐无绝没有见过,也能猜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水银池里的水为何会漏到这里?!
唐无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再顾不得子戍如何,喊道:“这里危险,快走。”
他的话音刚落,甬道的回廊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源源不断的水银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朝着三人所在的位置奔涌过来。
子戍面色亦变,一手抓过唐无绝,一手抓着淼,运起轻功跳上一旁巨大石俑的肩甲,借力跃上了最上方的甬道洞口,这才将手上的人安置在了一旁。
地底喷涌而出的水银越来越多,就在三人跃上洞口的下一刻,水位已经蔓延到了石俑的腰部,眼看还要继续上升。
子戍皱眉打量着眼前的情况,手中在不停掐算着什么,淼被他随手安置在地上,正难受的靠在墙边,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你小时候总喜欢踩在我的肩上,让我驮着你到处跑,那时候我曾答应母亲,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只可惜,哥哥明明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却偏偏总是食言……”
唐无绝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风,淼想要抬头,却被对方一把按住脑袋,“渺渺,我是不成了,不过幸好还有莫雨,以后便由他来保护你了。不过你可得看紧他,不要让他像我一样言而无信……”
唐无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已经模糊的让人听不清,他突然一把拉开怀里的淼,在子戍回头的那一刻,将她重重的推了出去。
淼因惯性落地的刹那间,唐无绝已经把身上最后一枚机关袖扣掷向了子戍,机关扣在子戍脸前爆裂,唐无绝欺身而上,头上原本用来的束发的发环被他扯开断成了几截,挥手尽数打向了子戍,趁着对方抵挡的间隙,他已经将锁链缠在了子戍身上,他朝子戍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冰凉的锁链将两个人锁在一起,子戍像是明白了他的动机,开始疯狂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
唐无绝被子戍打的吐血,拼尽全身的力量拉着子戍向后倒去,两人挣扎成一团,竟直直的跌进了下方的水银河里。
河水涌动,水面上不断的冒着气泡,却再没有人浮上来,直到片刻后,浮动的气泡不见了踪影,水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淼愣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她的耳边还回响着唐无绝的最后一句话,可是顷刻间,甬道里已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强撑着站起身,扶着墙壁朝甬道外看去,下方像是有一条银白色的薄纱在浮动,却找不见半个人影。
变故发生的太快,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忍不住想,这会不会又是唐无绝一早计算好的?也许下一秒他就会从水银河里跳上来,笑着跟她说,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