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江解引一眼不眨地盯着扶九，良久，才转过头去继续读信。

这个来信的人，叫方簏，是江解引同乡的好友，和陆文景加上江解引三人，当年从南方结伴来京城科考，陆文景和江解引是同一年及第，方簏落了榜，一直在给京城的书画店打打杂工谋生。三个人既是同窗又是老乡，在京城这个异乡，免不了经常聚聚谈天说地，方簏为人热心且咋呼，只是偶尔陆文景在饭桌上和江解引谈论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他会扬起声调双臂交叉，佯作生气：“打住打住，又在讲一些我听不懂的事，干脆下次你们俩聚一聚算了，不用叫我。”

陆文景哈哈一笑：“只当是帮你先熟悉熟悉朝堂和为官之道了，何不多听一听？”

此话讲完，方簏必得牢骚半天烦得要命，又得担忧自己考不上可怎么办。

自从江解引被贬谪后，这封信是第一个京城来的消息。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折子是沈奇贞递上去的。沈奇贞，就是当初在琼林宴前要自己说名字的人，沈微云的堂弟。

饶是江解引早就大约猜到了一些，看到这个名字仍是觉得心里给锤子重重敲了一下。

方簏写道，这些消息都是陆文景托我告诉你的，个中缘由，自己不清楚。还说现今朝堂上，皇帝的舅舅刘璋和丞相赵之愈，党争严重，明里暗里刀光剑影，搞得人人自危，生怕被党争的势力当作击垮对方的棋子。陆文景有时和方簏谈及此事，常常冷笑，本以为苦读数十年熬出头可以报效朝廷了，却不想朝廷原本就是这样乌烟瘴气。

陆文景向来说话锐利不留情面，当年在江解引府上，方簏恰巧没来，他曾感慨今上也是风中残烛，有心无力了。被江解引打断，陆文景一愣，遂即笑道：“我当然知道作为臣子不能妄论君主，所以只同你说，也只此一次。”

江解引只能应道，这样就好。

江解引折了信，塞回信封，枯坐着良久，消化方簏带来的消息。寒风沿着窗缝丝丝缕缕地挤进来，江解引也浑然不觉得冷，忽而，木窗嘎吱一声仿佛被人推开一般，他延声望去，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纷纷扬扬细细碎碎的雪被风裹挟着带进窗内，外面黑压压的草木泛着一层白光。江解引起身关好窗，推门出去。

屋外的房顶树木上已有薄薄的一层积雪，只是落在地上的雪都化作了水。他站了一会儿，直到肩头附着上白雪，他张嘴间哈出一口白气，像是不解像是自言自语：

“沈微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