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张无忌受这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等缓过这阵累得满头是汗沉沉睡去，唐青翎放下心来，将背囊置在地上给他当了枕头，自己则靠着树，目光在张无忌睡着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吹熄了火折子，鞋跟碾了碾地上的泥土。

许是黑暗带来的压抑感，唐青翎觉得有些气闷，伸手摘下面具，仰起头来深呼吸，再缓缓吐出一口气。

指间的面具偶尔反射出一点光泽，两侧蓝色的流苏已经有些旧了。

穿越过来已经两个月，唐青翎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生过变化，就以面具为例，唐门的面具不是用线绳固定，而是与脸型轮廓的形状相契合，而脸部稍有变化，她是能感觉到面具戴着不适，事实上，面具覆在脸上轻如无物，严丝密合，以前是什么样，现在的她还是什么样。

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她不确定自己还要滞留多久，如果真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她该感谢命运的赏赐，还是咒骂命运的不公？

十年是多久？

自己自唐门出师以来，历经安史之乱，那年那景，物是人非，十年转瞬即过。

而现在还是小孩子的张无忌长大成人，成为风云的中心，也需要十年。

她在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张无忌已经中了玄冥神掌，如果她无所作为，纵然张翠山夫妇没死，也不能改变张无忌四处投医的命运，然而若不是几番辗转，张无忌也不会于山谷中获得奇遇，修习九阳神功彻底医治好自己。

她情感上心存不忍，想救张无忌的父母，但是理智上又冷眼旁观，让她不要多此一举。

以前她没细想过，但若真钻起牛角尖，分歧竟会动摇到两种不同的精神理念。

唐青翎和不是唐青翎的自己，首次产生分歧，表面上看，她只是一个人对着面具发呆，实际上却是两个灵魂在黑暗中对峙、于无声中交流。

“为何不救？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张翠山夫妇枉死？现在只有你能阻止。”

“我没说不想救，但那是你所谓的主角的父母，你最好想清楚后果，”声音一如面具般冰冷，“隐而不发，谋定后动，方能大局尽在心间，你莫非要舍弃自己最大的优势？”

两人都知道，最大的优势，便是对于未来局势发展的了解，而她所知的未来很可能会因为此时的插手而夭折。

沉默了一会儿，她对面具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风雨经年，我也算了解你。不如换个说法吧……”

“自从出了师门行走江湖，你，或者说我们，接过的任务，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或夺回失物，或报仇雪恨，那时的报酬，最少不过几枚铜钱。”

“我了解你，因为只要别人恳求你的事情，你都一定会完成，而你的化血镖也从来没手下留情过。”

“既然你我作不出选择，就让张无忌替你作出选择，你……”

“我拒绝过，”唐门的杀手似是叹了口气，“我也是有原则的。”

“……那么你是答应了？”差点以为要被拒绝的她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则就此消失。

林间潮湿的雾气在绿叶上凝结成小水珠，煞是青翠欲滴，枝叶随着微风颤动，一滴露水落在脸上，唐青翎猛地回过神，环顾四周，天色隐然有亮的迹象，鸟鸣声远远近近响起。

面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擦了擦，倒也不想戴了，这会儿又没生人，戴给谁看啊，至于张无忌，直接被她划入无公害名单了，就算看到她真面目也无所谓。

用手帕浸水抹了把脸，晨风拂面，清新舒适，恰逢心头一块大石坠地，轻松愉悦之下，唐青翎随意漫声道：“晨风鸣北林，熠耀东南飞。愿言所相思，日暮不垂帷。明月照高楼，想见余光辉。玄鸟夜过庭，仿佛能复飞……”

此时张无忌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听到她唱着蜀中的小调，费解得很，抬眼便见唐青翎素面朝天，黛衣蓝巾，纤腰长腿。肤色是少见阳光的白，乌眸一闪，似有星子隐于其间。她不似殷素素那般美若天仙，清丽不可方物，却如一道凛冽的墨痕。这是他自出生之后看到的第二个女性，自此也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喝水，擦脸，我们立刻起程。”唐青翎递给他帕子，“要是迟了，你的父母可就有危险了。”

张无忌闻声一惊，帕子都顾不上接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