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姐笑着说:“怎么说对不起呢?”
石飘雪略显尴尬,“姐姐你问我的事,我不能说与你听,却还要来问你的事,所以……”
雪姐姐依然笑的很爽朗,“所以你不好意思起来了?难怪说你是南边汉人的姑娘,这般知趣,其实没事的,你的事不方便说,我理解,至于我为什么要追这蛇尾灵貂的理由,倒完全可以对你说,只是说来话长,你现在受了伤,这里风大,等下天晚了雾气重,若是再着凉就更不好了,这样吧,你先随我去我住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石飘雪此刻最想的事莫过于在舒适的床上好好休息一番,踏踏实实睡个觉,可是又想到曹冲之万一回来找不到自己,终究也不好,只能婉拒她的好意,“姐姐,我还有一位同伴,他方才为我寻觅食物去了,若回来找不到我,会心急的。姐姐你为我治好了伤,又耽误了这许多时间,我……实在是不应该再叨扰了。”
这位雪姐姐或许是与世隔绝的时间很长了,对任何事仿佛都很感兴趣,于是她一脸坏笑,问道:“你这位同伴是男是女呢?”问完又此地无银的补了一句,“当然如果还是有难言之隐就不必回答了。”
石飘雪哑然失笑,“姐姐,看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多秘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位朋友是男的。”
“啊哟,真是可怜啊,多半便是你的情郎吧,要是知道你被那畜生咬了一口,该不知道有多心疼,想想都可怜哪!”雪姐姐开她玩笑。
“姐姐,不是啦,我和那人也是刚结识的朋友,你不要胡说八道!”石飘雪红着脸分辩,虽说与那雪姐姐也是初次相识,但见她这般爽朗,对自己也十分亲切,于是说话也随意了起来,听她说到“情郎”“心疼”时,忍不住一阵遐想,此刻宁明太子不知道身在何方,都罗青羊已经伏诛,他应该回兴州复命去了,只是细封家族的羊皮死书得而复失,李元昊一定会降罪,太子为了我,牺牲未免太多,不知道此刻他会不会偶尔想起我,若是知道我被毒貂咬伤了,会心疼我吗?
雪姐姐见她分辩完之后便开始发呆,更加不相信,“对了,我父……那老头子从前常说,你们汉家姑娘脸皮薄,这些儿女情事,是从不愿在旁人面前提起,你虽说是在西夏长大,但是这本性却是改不了的,哈哈哈!”
石飘雪也只有苦笑,“姐姐,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雪姐姐却不依,“那蛇尾灵貂跑远了,一时也追不上,反正我左右也无事,不如陪你一起等等,我倒也想看看你这位妹子的情郎,是何等样的人物……只要你不嫌我多事才好!”她见石飘雪面露难色,赶紧又说,“妹妹,你就体谅姐姐一下,姐姐独自一人住了这么久,大半年都没见到什么人了,真的是闷出鸟来了。”
“不是的,姐姐,我倒不是嫌你,只是我真的没有骗你,那个男人真的不是我什么情郎,我同他相遇也绝非是什么幸事,可以说遇着他之后简直是倒霉事一桩连着一桩,而且那个男人是宋人,对西夏人没有好感,他武功很高,我怕回头他见着姐姐,万一和你一言不和动气手来,我怕你吃亏!”
“啊!”雪姐姐大吃一惊,“既然这样,你还傻乎乎的在这儿等他!”
“不,虽然我和他有些梁子,但是既然他为我去找食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唉,你真是个傻姑娘,好吧,你要留下了,我便也陪你一起等一等吧!”
事已至此,石飘雪不方便再拒绝,心想等下曹冲之一回来便先用汉语叮嘱他不要胡说八道。主意打定后便问雪姐姐:“对了雪姐姐,你方才说,你为什么要追那貂的原因是可以告诉我的,现在反正左右也无事,不如和我说说好了,那貂是叫什么……什么蛇尾灵貂,好奇怪的名字。”
雪姐姐本来一直都是笑脸盈盈的,听她说起这蛇尾灵貂,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她将头转到了另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一块丝巾,似乎是在擦泪水。
石飘雪暗暗叫苦,哎哟,我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吧,她刚刚还笑的那般开心,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哭了,这都不能说是性情中人,简直就是小孩子性格嘛,可是方才她明明说可以告诉我的呀,我也是怕两个人傻坐着没话说会尴尬,早知这样还不如不问了,反正我又没她那么八卦,也不是真想知道她的秘密。
她赶紧道歉,“姐姐,我说错话惹你伤心了,你不知者不罪,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雪姐姐将头转了回来,她强笑道:“哪儿的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刚刚是风把沙子吹进我的眼里,我才转过头去擦掉的,当着妹子你的面擦,那像什么话呢!”
石飘雪心想我又不是傻子,再说你脸上泪痕还在,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姐姐,原来也有无限伤心往事。唉,人生在世,仿佛永远都是忧伤多过快乐,师父心心念念要报仇,多少年来一直幽居空谷,提起西夏人总是咬牙切齿;宁明太子虽然是储君之尊,可是仿佛永远都是满腹心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忧郁,原来心里一直牵挂着的是早已嫁给旁人的昔日恋人;以“阿妈”没移夫人那般高贵的身份,那般美丽的容颜,原该像其他西夏贵族夫人那般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才是,可她现在却神志不清,以至于连自己的女儿也认不出,也许她失去记忆不仅仅只是因为女儿失联多年的缘故,或者她也有一段痛彻心扉的往事。
“姐姐,你若累了便不用说了,我那位朋友想来很快也要回来了。”
雪姐姐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这句话,也没有朝她看,而是望着远方,悠悠的说:“妹子,你不要嫌姐姐话多,我在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住了两三年了,这一带青草滩处在宋夏交界处,本来水草丰美,原是牧羊最佳之处,然而宋夏两国近年来数度兵戎相见,关闭了附近所有城池乡镇的集市,以至于两地边民因为害怕误闯对方的军机要处,都不敢到这里来了,我上次见到人,还是在大半年以前,有一个汉人的牧羊童,因为丢失了一只小羊羔,那个孩子倒也真勇敢,竟然不怕遇到西夏兵,冒死到这里来寻找,我正好遇见了他,本来倒也一片好心,想帮他找下,谁知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倒是凶的很,把我臭骂了一顿,说他家中的叔叔婶婶都被西夏兵杀死了,他绝不接受我这个西夏女人的帮助!”
石飘雪安慰她说:“姐姐,你莫和小孩子置气,人家家里有人被西夏兵杀死,你是西夏人,难免要迁怒于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哎哟,你没对他怎么样吧?!”
雪姐姐哈哈一笑:“怎么,好妹妹,你该不会觉得你姐姐我恼羞成怒,杀了那孩子吧!”
石飘雪颤声说道:“怎么会呢,姐姐你这般善良,今日你我萍水相逢,不仅救了我一命,还对我这般亲厚,姐姐你绝不会的!”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老实说还真有点没底,心想泥人都有土气,何况你一身武功,万一那汉人男孩骂的难听了,难保你不会恶从胆边生。
“嗯,我师父传授我武功之日起便曾要我发誓,绝不以一指之力加诸在丝毫不懂武功之人身上,虽说我那师父对我也未必按什么好心,但是她这话还是有些道理,于是我朝那男孩陪了个不是便离开了,从那以后直到今日我都没有再见到过任何人。”
石飘雪心里一阵感慨,心想你被你父亲逐出家门,你的师父虽然传授你一身武艺,对你还没按什么好心,听你言谈举止,虽然随意爽朗,但还是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气派,一点都不粗鄙庸俗,显然也是出身名门,可为什么要隐居在这宋夏边境闲人罕至的草滩深处的山洞里,这一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算了,为了避免再惹你伤心难过,你自己不说,我也不问了。
“你看我,今日见着你,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明明你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追赶那蛇尾灵貂,我却和你说了这许多废话!”
石飘雪笑着说:“姐姐你这是哪的话,我也不是非要追根问底,也只是怕咱俩人这般傻坐着没话说,这才随意问些问题好打发打发时光,姐姐你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雪姐姐叹了一口气,“妹妹你人真好,我要是早些认识你该有多好,若是每日都有一个你这般知心的妹妹陪我说上写体己话,该有多好,我也不用感到孤独寂寞了。”
石飘雪暗呼惭愧,心想你问我什么事,我都一概不予回答,这“知心的妹妹”五个字真是受之有愧了。
雪姐姐终于道出了原委,“三年前,我有一位……故交中了剧毒,性命垂危,我苦苦哀求家师,我师父才用真气暂时缓住了他的性命,但要解这剧毒,还需要两样东西做药引,分别是蛇貂之胆,还有……还有一样东西妹妹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这两样东西缺一不可。”
“蛇貂之胆,说的应该便是那蛇尾灵貂的胆吧?”
“不错,这蛇尾灵貂是西夏党项人八大家族之一的往利家族所饲养,往利家族在我们西夏人之中最擅用毒,据说他们家每一代都会饲养一只蛇尾灵貂,这貂性机警,对往利家族特别是饲养人忠心耿耿,一向以剧毒蛇胆为食,且尾巴呈蛇形状!”
石飘雪大奇,“这往利家族也算西夏的大家族,为何要养这种怪物?”
雪姐姐说道:“往利家族世居宋夏边境的王庭镇,离这里也是不远,至于说他们为什么要饲养这等毒物,我也不清楚,但我为了抓捕这灵貂,曾经潜入往利家,偷了那饲养人的笔记,潜心研究,终于逐步了解了那灵貂的毒性、习性和解读之法,我还知道这蛇尾灵貂常常会到这片青草滩来寻觅野兔开小灶,所以便干脆定居于此,在这片草滩中设下重重埋伏,唉,说来也不知是那貂太过狡猾,还是我太过无能,转眼便是三年,至今我也没能抓住那只畜生,今日还反倒连累了妹子你。”
“那……那你那位朋友,他三年来……”
“唉,他如今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活死人,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连东西也不能吃,我师父每日为他输一点真气,暂时保他一命,可是转眼三年了,我若再不能凑齐这两件药引,就算他……他的意志力足够顽强,只怕我师父一个不耐烦,不再以真气为他续命,这……”说到此处,雪姐姐终于又留下了泪水,只是这次她不再用丝帕去擦了。
石飘雪心想,若只是泛泛之交,你何必这般苦心孤诣,既央求你师父以真气续他的命,又为了取那灵貂之胆,白白耗在这青草滩三年时光,你说你师父对你没安好心,可却答应你为那人续命,只怕你也一定做了什么重大牺牲,你为了那人做了这么多事,或许那人是你的意中人,是你的情郎!
她心里同情这位善良爽朗的雪姐姐,不忍再去问她那第二样药引又是什么,正要岔开话题,不想再让她回忆这些伤心往事,却听雪姐姐问道:“奇怪,说了这半天话,天都快黑了,你那朋友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