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同源，死生同一

“我们回到了什么时候？”我问泊瑟芬。

“不知道……”泊瑟芬蹙着眉，想了一会，说，“你醒来之前，如果想了要去哪个时间，我们就回到了什么时候。”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已经忘了醒来之前大体的情境，只记得最后投身于大海。那么再往前……是……是了！是我在那时想改变过去，于是现在……应该是那一战开始之前。

我看了看海面，果然，之前平静的海面开始汹涌，天空开始变得昏暗。我想，我要赶快找到美狄亚。

我带着泊瑟芬离开，我不放心泊瑟芬一个人，而只要我在她身边，泊瑟芬就不会死。我心中很焦急，天空越来越暗。

“美狄亚！”

我要改变些什么，我不希望和泊瑟芬一起被美狄亚埋葬在大海深处，起码，泊瑟芬不能。况且，既然美狄亚要杀我们，我也不会一开始手下留情。我不想就这样死。

美狄亚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我到了海边，放下泊瑟芬。我给泊瑟芬布下防护的结界，这样我就可以独自面对美狄亚了。

美狄亚察觉我的到来，转过头看我。她依然很美，很凛冽。

“美狄亚，停手。”

“你为什么要一去不回？”

“为什么你要这样愤怒？”

“……我不知道。”美狄亚与我对峙着。我并不完全放心泊瑟芬，或许由于我本就不擅长掩饰，又或许因为她太过了解我，她淡淡地一笑，风吹起她的长发，长裙翩跹，“真偏心，她在，就连和我对峙的时候也要分心。”

下一瞬她飞驰而下，把泊瑟芬挟到海中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我猛然一惊，还是不禁心生悲哀，她还是这样，狠辣而果断。

风开始狂暴地吹起来，席卷了一切飘散的歌，美丽的诗，和熙的阳光。

美狄亚走近了泊瑟芬，直视着她：“你真美，可真令我讨厌。我憎恨那些用一副柔弱的面貌利用别人、玩弄人心的人。我真想杀了你。”

泊瑟芬害怕地缩了缩。但美狄亚还没来得及说别的话，我同时也赶到了那块礁石上。美狄亚站在泊瑟芬之前，我与她相面对。我的三叉戟，随即指向了她：“美狄亚，离开她。”

“我就在这里，我永远不会走。”美狄亚的笑容很高贵。她拿出长剑，用右手高高举起，然后，把剑尖缓缓指向她和泊瑟芬所在的方向。

雨开始打下来，风卷起海浪，天空晦暗。

“美狄亚，放下剑。”

“涅塞尔，我死了你会怎样呢？涅塞尔，她死了你会不会杀了我呢？”美狄亚的笑容很绝望。

美狄亚闭眼，剑即将随着她的手落下，洞穿躯体。一瞬间没有选择，我不选择重蹈覆辙，我手中的三叉戟刺入她的身体，血肉间撕裂的声音很模糊，我却听得异常清楚。

但她并没有停止动作。

但时间一瞬间仿佛静止。

泊瑟芬的身躯依旧娇美，完好无损。

一瞬间太快，发生的事情太多，爱与恨的交换与反生交缠得盘根错节，声与光仿佛被所有的风暴挟走，我却处在时间的夹缝中，听见了血肉撕裂的声音，看见了绚烂绽放在不该绽放的情境里缤纷摇曳的血花。

大朵大朵，嗤啦嗤啦。

因为刺进美狄亚的身体里的，不只有我的三叉戟，还有那把雪亮的，被雷光映照得惨白的长剑。

“我不舍得杀你，泊瑟芬。”美狄亚还是笑着，笑容迎风骄傲地飘摇，

“就算有无数的机会，我也无法杀死你。”

“你死了涅塞尔会难过。他会为你而难过。”

“却不会难过我的死亡。”

“我不舍得他难过。”

所以一定有人会死，所以一定是美狄亚。

是我杀了她。

美狄亚抓住我的手腕，阻止身体的下落。“为什么……”要问什么？有些事情显而易见，只是我不愿面对。

“很遗憾。你并没有相信我，但无可厚非，因为……其实你并不了解我，尽管或许……我很了解你。所以我们之间的知己，并不成立……”她咳出一大口血，险险地依附在礁石边缘，“我也希望成为真正的复仇女神，像真正的复仇女神一样杀戮，成为黑暗的降临者，我想那样一定是极致的毁灭之美，我们会死在对方手上，成为真正的永恒，生命最后的唯一，我们的故事会成为一首美丽的黑色长诗……但这同样也无法成立，无法仇恨的复仇女神不堪一击。我无比希望我能与你交战，但很可惜我做不到，复仇女神，美狄亚，做不到。”

复仇女神无法杀死海神涅塞尔。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反复烙印着。涅塞尔亲手杀死了美狄亚，抹杀了一份永恒的爱情。一切都没有开始，没有黑色的舞蹈与杀戮，一开始，美狄亚想要杀死的，就只有她自己。

美狄亚的手松开，掉进汹涌的大海。周围的一切随着一起静止、破碎，最后全部消逝。

唯一还在的，就是那句涅塞尔还来不及听到的，美狄亚沉入大海之前最后的瞬间，仅仅只有口型的——“我爱你”。

这是所有的虚假中唯一的钥匙，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