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是颜兮,她很意外陆晋南会突然过来,收起脸上的惊讶,她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门。路长鸿也没想到陆晋南会过来,热情的招呼他坐在身边陪自己喝酒。
颜兮没有刻意掩饰她和陆晋南关系,两人相敬如宾,没有任何逾越之举,看得路长鸿既欣慰又担心。与颜兮的沉默相反,陆晋南倒是和路长鸿聊了许多东西,从家事到国事,从工作到生活,唯一没有聊的就是感情。
他没有提及路瑶,老人也没有过问,一度让他以为在老人的眼里只有颜兮一个孙女。
大约是察觉冷落到了颜兮,老人提出让颜兮陪他下一局象棋。别人家的三十夜不是看春晚就是一家人打牌聊天,而在路家,过三十夜就是下棋。
因为,家里人太少。
客厅里文生已经摆好了象棋,云婶送上茶水瓜果后便去收拾厨房,颜兮与爷爷相对而坐,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家居服。
陆晋南是第一次见颜兮这么随意的样子,头发胡乱的扎在脑后,裹着完全看不出身材的冬衣像一只发福的白猫,只是这只猫的眼睛没有那么慵懒,沉静的眸子印着棋局的变化,每次下手看似无意实则步步为营。
下棋,最能看清楚一个人的内心。
颜兮下棋不急不慢,没有年轻人的心急浮躁,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对手进攻,前期以守为主,待时机成熟布局完善,她才会全面反击。
陆晋南记得颜兮初来那会,整个人看起来跟颗豆芽一样,又小又瘦,像个从乡下来的小村姑。作为横空出世的路家大小姐,她的出现一度引起轰动,比起大人们的猜疑与八卦,小孩们只是单纯的把她当做玩伴。但她不爱跑不爱跳,对于孩子喜欢的东西,她很少表现出该有的热情,慢慢的孩子们便不怎么和她玩。加上她颇得长辈们欢心,总是拿她来做比较,孩子们就更不喜欢她了。
那时候,不管是多大的孩子都最怕家里人拿颜兮来做比较。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同龄人眼中的异类。
第一次见她,他刚从德国过完暑假回来,路爷爷带颜兮来家里做客,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规规矩矩的坐在路爷爷身边,她的皮肤很白,五官极其精致,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静。
她叫他“哥哥”,不像路瑶叫得那么欢快甜腻,也不想严清梧叫得那么尊敬崇拜。她的声音不卑不亢,礼貌而又疏远。
“一会我要出去玩,去吗?”
他双手插在兜里酷酷的问,如果不是爷爷硬让他带颜兮玩,他并不想搭理她,少年老成,一点都没有孩子的活力。
“不去。”她摇头,回答得很直接,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
碍于两家的面子,他没有丢下颜兮不管,而是拿出鲜少的耐心把各种孩子喜欢的游戏问了个便,结果她都是摇头。
“那你会什么。”
“象棋。”
她的眼在说到象棋时变得亮亮的,嘴角上扬,清秀的小~脸瞬间变得明媚。笑起来的两个小酒窝,好似灌满了西域的葡萄酒,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如果说安静时她是一块璞玉,那笑起来便是世间最璀璨的钻石。
小小的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说清那时心里的震撼,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句话来形容她,浅笑颜兮,倾国倾城。
那天,贺卿和严东衡听说他要陪个小姑娘下棋不出去玩,特意跑来他家看戏。作为院里的象棋高手,他并没有把颜兮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只当她附庸风雅会些三脚猫功夫不足为惧。直到贺卿惊呼她只用一半的棋与他博弈,他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
她安静的坐在对面,双手规矩的叠在膝前,小小的腰板挺得笔直,单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知道她的家教很好,她的每一个动作流畅自然,落落大方,像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山水画。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棋盘,全神贯注,不管他走哪一步,她稚~嫩的脸上一片宁和,不悲不喜,没有因为走错棋而懊恼,也没有因为吃了他的子而开心。
第一局,他输了,输在前期轻敌。
第二局,他输了,虽然迫使颜兮动用另一半的棋子,但他损失惨重。
第三局,他赢了,却是她让着他的,为的是不让他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
那一年,颜兮年仅十岁,让他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