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林氏。这个妻子貌美如花,神如仙子,是他二十岁那年娶的。那时她十六岁,羞答答的,拜堂时偷看他一眼,脸就红到耳根。这些年,他忙于事业,冷落了她。有时深夜归家,见她独坐灯下做女红,心中也有愧疚。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困于儿女私情?
这次回去,该好好陪陪她了。还要他的掌上明珠,宝贝女儿,卢小倩。
这个宝贝儿以后要好好培养,卢家偌大家业,总得有人继承。
他想着,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这笑意在月光下,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真实。
四、喜宴惊变锁麒麟
次日天明,宋江亲自送卢俊义到金沙滩。一艘快船已等候多时。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宋江执手相送,情真意切,“员外保重。若有事,切记梁山。”
卢俊义拱手:“公明兄留步。此番恩情,卢某铭记。”
他转身上船,再不回头。船行水上,渐行渐远,梁山在晨雾中化作一片模糊的青影。卢俊义立在船头,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自由了。
船到对岸,早有喽啰备好马匹。是一匹黄骠马,虽不如玉狮子神骏,也是良驹。卢俊义翻身上马,扬鞭向北。归心似箭,日夜兼程,饿了啃干粮,渴了饮山泉,困了便在路边野店打个盹。
五日后,大名府城墙在望。
正是黄昏时分,落日熔金,给这座河北重镇镀上一层暖色。城门口人来人往,贩夫走卒,挑担推车,依旧是太平景象。守门兵丁懒洋洋地倚着矛,有一搭没一搭地盘查。
卢俊义放慢马速,心中忽然涌起近乡情怯之感。这一月多,恍如隔世。他摸了摸怀中那叠收货凭证,又摸了摸腰间青霜剑——剑还在,家还在,一切都该如常。
入得城来,街上店铺已陆续掌灯。卢府所在的金谷坊,今夜却格外热闹。远远便见一片红光,不是灯笼,是绸缎扎的彩楼。坊间行人个个面带喜色,交头接耳:
“卢府这是办喜事?”
“可不是,听说管家李大爷要娶亲了!”
“娶的谁家姑娘?”
“这倒不知,只说是天大的喜事……”
卢俊义心头一沉。李固娶亲?他一个管家,娶亲怎敢在卢府大办?自己不在家,谁准的?
他催马向前,到了卢府门前,眼前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但见朱漆大门洞开,门楣上扎着大红绸花,两旁贴着金色喜联。院子里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喧哗笑闹之声隔墙可闻。仆役丫鬟穿梭往来,端酒送菜,个个穿着新衣,脸上堆笑。
而正厅之中,红烛高烧,一对新人正在拜堂。男的穿着大红吉服,帽插金花,正是李固。女的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卢俊义再熟悉不过——
是林氏。
轰的一声,卢俊义脑中一片空白。他呆呆坐在马上,看着那对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上坐着梁中书派来的师爷,捻须微笑。夫妻对拜时,李固伸手去扶林氏,手指在她手背上暧昧地摩挲。
宾客们哄笑、喝彩、起哄。觥筹交错,喜气洋洋。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那个风尘仆仆、面色惨白的男人。
卢俊义的手,按在了剑柄上。青筋暴起,骨节发白。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几乎要拔剑冲进去,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
但他硬生生忍住。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进大门。
守门的仆役是新来的,不认得他,伸手要拦:“这位爷,今日府中办喜事,您有请帖……”
话未说完,卢俊义一掌将他推开。那仆役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大声叫嚷:“有人闯府!”
喧闹的喜宴静了一瞬。所有目光投向门口。
卢俊义站在那儿,玄色大氅沾满尘土,面容憔悴,但腰背挺直如枪。他目光如刀,扫过满堂宾客,最后落在李固和林氏身上。
李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氏浑身一颤,红盖头下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员……员外?”李固结结巴巴,下意识退了一步。
卢俊义缓缓走进厅中,每一步都沉重如铁。宾客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窃窃私语:
“这是谁?”
“是……是卢员外?玉麒麟!”
“不是说他勾结梁山,反抗朝廷了吗?”
“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