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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1 / 1)

 夜已深,我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无法入睡,只得起身。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明明在很安静的房间里,耳中却总是嘈杂的声音,无数遍的回放着一个妇女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尖锐,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听不清声音的具体内容。

家里的暖气很足,地毯又厚,我光着脚跳动,并感觉不到任何的凉意,不知不觉来到了窗前,用嘴咬住厚重的窗帘,只能拉出了一小块空隙,原本以为是一片寂静的黑,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灯火阑珊,我才记起,今天是圣诞节。

在医院里度过的这几天,看多了分分合合悲悲哀哀,早就不记得了日子要怎么过,其实即使现在回到了家里,也不知道今后要怎么过,好像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我背对窗户欠着脚尖用力一蹦,很轻松的把自己弄到了窗台上,为了能让自己坐稳,身体倚在窗棂上,坐在这样的角度向下望去,有些深得不见底,我开始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只有这样的刺激才能让我的耳朵稍微缓解压力。

有很多图像开始在我的眼前闪过,然后出现在了黑色的夜空中,那些都是人脸,有的狰狞,有的冷笑,他们轮换着在高处看着我,看着我的身体,看着我的脸,我被看到无地自容,皮肤开始发烫,仿佛有一股火在烧。

我伸出脖子尝试用嘴去咬住窗户的把手,想把冷气放进来为我降温,可是使不上劲,嘴巴只能咬住把手,却怎么也转不动。

开始生气,不知道在生谁的气,我闭上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疯似的用牙齿拽住把手往里拉,天上那些面孔又在看着我,看着我的狼狈,看着我的痛苦,那些脸上开始出现了笑容,嘴角挂着一丝轻蔑。

我终于认清了自己,别说基本的生活自理要求人帮助了,就是连想死好像自己都做不到,就像郑丛大妈说的那样,没手和没腿绝对不一样,而我面对着这样双重的缺失,更是不一样。

窗户在我的玩命使劲下终于打开了,那一瞬间因为惯性作用,我也被扔到了地上,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即使有地毯接着,接地的那一下,腿骨也跟碎了一样的生疼。

好在冷风吹了进来,乎乎的,那些挂在空中的脸孔也被吹散了,我缓了一下身体,然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好难。

前所未有的绝望几乎要压塌我的背脊,我确实想从窗口跳下去了,除此以外的话都是无法解脱,我活在这里,对我爸妈来说是障碍,对助理来说是累赘,对我爱的女人和她的家庭来说,那是莫大的耻辱。而这幅五体不全的身体对我自己来说是什么呢?是想活活不好,想死死不成的一种绝望。

我拼命挣扎,一次又一次的摆动身体,希望自己能够不假借他人之手独立站起来,我甚至想到用下巴去支撑,但是不匀称的肢体无法让我保持平衡,一次又一次地向右边歪倒。

不会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坚持终于感动了上天,它让我用这独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冷风已经在房间里肆虐了,吹得我的衣袖和裤腿都在飘动,我咬住牙,用最后剩下的让自己再次跳上窗台。

我家楼层不矮,看着下边的灯光,感觉那是在向我召唤,我想去体验一下那种快感,对我来说那是很多很多人的同时解脱。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因为用力过去,门把手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我受惊回头,见到的是王威喘着粗气的身影。

“你怎么还没睡?”我坐在窗台上冲他笑得招摇。

他却一喘一喘的走近我,皱着眉头大声地问:“祝思成,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我无奈的摇头,告诉他我的真心话:“我倒是想疯了呢,可惜我总是理智得有些可怕。”

王威的手粗大有力,一下子钳住我的肩膀,骨头酸痛得差点让我掉了眼泪,他的脸色特别难看,好像肚子里的火比我的还大,他说:“你对得起郑丛吗?你的命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来的,你就打算这么轻易地放弃?”

我的心头一紧,没想到王威会知道这些,警惕地问:“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王威原本话就不多,手劲松了一些,把我打横抱下了窗台。我根本挣扎不出他的大手,只好躺在床上看着他关好窗以后安静地坐在了我的床边。

“思成,我照顾你已经有十多年了吧?”他说。

“恩,将近十四年了。”我说,他们对我的照顾,我都记得清楚。

“我记得我刚来你家的时候,你爸妈炒掉了之前照顾你的那个保姆,你妈妈说那个人因为对你照顾的不仔细,让你掉进了水里,好在被一个女同学救了起来。”

“嗯,”我点头,“那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同学是郑丛?”

王威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出来:“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对每个女生都保持距离,唯独从第一次看见郑丛起,就开始对她好。我想,谁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吧?”

恩,王威说得很对,他了解我,也了解人性。他从始至终没有问我郑丛大妈对我说了什么,我说什么,他倾听什么,我不说的,他就不会去问。

“今晚我陪你睡吧。”王威帮我掖好被角,从衣柜取出另一条棉被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见我情绪缓和了一些,便有一下无一下地拍着我的背,笑着说:“我记得我刚来你家的时候,就陪你睡过觉,从水中被救上来以后,不知道是因为着凉还是惊吓,你发烧了,那时候我才知道的,你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即使对你的爸爸妈妈。”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听着这个话不多的男人此刻打开话匣。儿时的记忆渐渐涌上来,在我敏感脆弱的那个年纪中,陪伴在我身边的就是这个男人,起初他是可怜我,我还记得他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那时候我没有戴任何的假肢,他盯着每一处被子塌陷的地方,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那几天,我总是沉浸在被同学推下水的那一时刻中不能自拔,王威便每晚陪我入睡,数次在我做着噩梦醒不过来的时候轻轻把我摇醒,然后拿准备好的手绢擦去我额头上的汗水,就是这双刚刚掐住我,担心我要下坠的大手把我从儿时的创伤和阴影中拉了出来,这次好像也是这样。

接下来的几天,王威都没有休息,他在家陪我,然后安排车云和厉卫平去帮郑丛一家。郑丛大妈的追悼会在三天后举行,两个助理始终在暗处帮忙,就在我们终于分开以后,助理们才全心全意的接受她,我想,这就是命运的莫大讽刺吧。

我再也没有出现在郑丛的面前,心灰意冷的我再也不想去触碰那些黑色的记忆。

直到一周以后的一天,我正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发呆,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厉卫平带进来的人是郑丛。

她整个人都是憔悴的,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把身形拉得更加消瘦,她提着一个大袋子,一抬手才发现了她的手臂上缠着黑纱。

等厉卫平走开,她才开口:“这是你的手臂,放在我家很久了,我给你送过来。”

我躺在床上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谢谢。”其实这些天以来,我从来没出过家门,所有的假肢都没有再戴过了。

见我没有更多的话,郑丛有点紧张,把袋子放到了床边,然后垂下了头。

“还有事吗?”我用冰冷的声音问她,她想了一会,终于把头抬起,对着我认真地说:“我知道大妈临走前一定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我替她跟你说对不起,”提到大妈,郑丛的声音就开始发颤,“可是她现在已经去世了,请你就别再生气了。”

话说完,她坚持不住,终于哭了出来,我强忍着情绪不看她,时间就这样僵持住了,我祈祷她赶快离开,我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却也不能看着她伤悲。

“要是没有什么事就走吧,我不太方便,送不了你。”我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并不打算坐起来,确实也没本事一下子就坐起来。

郑丛一愣,但很快调整了过来,嗫嚅道:“思成,我不想分手。”

我很难受,简直是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捏我的心脏,“对不起。”我的语气也没了刚才那样的强硬,但是态度必须要坚决。

“为什么要这样?”郑丛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我太失败,又一次让心爱的女人哭泣了,如果我有手,一定要狠狠地抽自己。

面对着郑丛的不甘心,我只找出了一个理由:“我没手没脚,配不上你。”

郑丛的哭声更大了,她激动地趴在我的床边扯我的睡衣,说:“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大妈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行不行?”

我心灰意冷,不想再有任何的情绪,淡淡的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别人无关,我的生活已经很不方便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谈朋友。”

郑丛终于不再说话,捂着脸退出了我的房间。我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了床上,这么对她,真的是太过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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