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高,居高往下地看,让她回想起很多年前,邵天给她买的蔚蓝海岸的别墅里,她就喜欢在阳台坐着,居高临下地看脚下的海,脚下的城市,脚下来来往往的人的生活。
她和季邵天到底算什么?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女孩子,她自己都感觉得出来,她这几年的变化有多大,对很多事情她都早已提不起兴趣,她的年纪明明还很年轻,可是她的心好像短短四年里就衰老了很多。
四年,不是没想过回来,只是她想,与其折磨自己去面对现实,不如去做一只鸵鸟。
因为看不见就没有痛苦。
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她以为自己足够孤独,可是仅仅是第一天,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看到邵天的第一眼,感觉就要疯了。
为什么这么操控不住自己?
她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自嘲地笑,江楚笙,醒醒吧,他都要结婚了。
十五岁时江楚笙第一次见到季邵天。
她才刚刚高一,是最饱满鲜活的季节,可是她心里却背负着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一个秘密,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爱上了一个男孩。
他们分享了同一个姓氏:江。
他是她的亲哥哥,江亦笙。
她是从渔村出来的,小时候她对美食的认知就是退潮时沙滩上留下的挣扎的虾子和螃蟹,那时候全村的小孩都在那个时候出来拣这些落单的小虾小蟹当零嘴。经常是一放学后轰一声人就把一大片海滩都捞完了,真是连点渣都不剩。那时小小的她就嘟着嘴跟亦笙说,哥哥,你帮我弄来一块小小的海滩吧,我只要小小的小小的一块。
她很努力地用短短的小手臂笔画出她心中‘小小的’‘小小的’的形象。
亦笙当时也才比她大三岁,也是个孩子,不过已经是村子孩子们的隐形领袖,不过独占海滩这件事实在有几分自私,就连领袖也不好做主,于是他和村子里其他的几个孩子们商量后立了君子协定,让亦笙放学后从滩头一直跑到码头湾再跑回滩头,如果能在天黑前跑完,就分给她一片虾子最多的小坑。
说起来就是可笑,那个时候的物质就是那么匮乏。
她听着那些小孩子们议论的声音,对着已经脱了鞋子准备的亦笙说,哥哥,我不吃了。
她说,那么小的虾和蟹,我一点都不喜欢吃。
亦笙已经脱了鞋,脚踩着柔软的沙子转头给了她一个更柔软的笑容,说,没有关系的。
那个当裁判的男孩子说,跑不跑啊,不然到时候说我们拖时间啦!
江楚笙还没来得及说话,亦笙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只留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小的亦笙把脚迈得飞快,往夕阳下模糊的码头跑去。
这么多年,江楚笙已经不记得那个码头有多远,可是记忆中它永远屹立在远方,仿佛从来也跑步过去。
夕阳一点一点地下坠,亦笙的步子一点一点地变慢,她知道他已经跑得很累很累,很奇怪,她看不见他的脸和他的衣服,却看得清他脸上留下的汗珠,听得到他不规则的喘息。天一点有一点地暗了下来,所有人都站在滩头看着远处那道模糊的身影,江楚笙看着一点一点阴沉下来的天,不停地说慢一点再慢一点。
天边还有一线鱼肚白在摇曳着,可这个时候亦笙才刚刚跑到码头返回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惋惜的神情,没有人相信亦笙能够在天黑前跑回滩头。
在那道挣扎着的亮光下,速度已经慢下来了的亦笙突然疯了一样地加起速来,简直比之前跑出去还要快,一步又一步飞快地朝码头冲过来。
可是终究跑不过那道流逝的白光。
江楚笙蹲下来抱膝,眼泪随着那道跃动的身影流下来,大声地朝远处喊“哥——”
回应她的是亦笙越跑越快的步伐。
她看到好多女生的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终于,那个小裁判男生举起手来喊“天黑啦,江亦笙——哎呦!”
随后那一声是他被扑倒的声音,是江楚笙突然朝他扑过去咬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拽着他的衣领不停地在沙滩上翻滚翻滚……
每一圈都是离亦笙更近一步。
她听到逐渐清晰的跑动的声音,终于手一软,男孩挣脱了她的桎梏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大声骂道“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