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家宴
“平宝,我不瞒你,我必须从他身上取一样东西陪伴我,不然漫漫余生你要我如何挨过?”说罢提起剪刀齐根剪下韩嫣长发。随后散落自己发髻,如法炮制,剪掉了自己的头发,刘彻让平宝帮忙用包巾把自己的头发和韩嫣头上余下的头发混在一起重新束上了发冠......,这便是那一缕发辫的由来。
“平宝,你先出去外面守着,我与嫣儿再说几句话。”
“喏”平宝担忧的看了刘彻一眼,弓身退出,反手合上屋门,一抬眼,韩老侯爷正在外面侍立,平宝上前施礼,老侯爷显然还未消气,是以只微微点头。
殿内只留韩嫣刘彻二人,刘彻面容迅速垮塌下来再无伪装:“冷不冷?我与你暖暖”说罢,解开外面袍衣,挑开贴身小衣,将韩嫣贴肉搂进怀中,复又用袍衣将二人裹了,随后刘彻让韩嫣仰靠在自己肩
膀上,他则将脸埋在韩嫣颈窝处,闷声在韩嫣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许多,最后悄悄的没有了声响,再过得片刻,平宝和韩老侯爷都听到了鼾声,老侯爷顿时黑云拂面,推门而入,平宝忙提脚跟上。
二人迎面,只见数九隆冬,大殿内无一个火盆,刘彻敞着小衣,贴肉暖着韩嫣尸身,就这样偎在韩嫣颈窝里睡着了。老侯爷面容矛盾复杂,既恼恨刘彻,又不禁动容,半晌,道:“快些唤醒陛下,如此天气,如何使得?”
“禀侯爷,韩大夫走了几日,他便几日没有合眼了,今日来之前,刚刚吐了血,其实他并不如给外间人看的那样,内里他是很依赖韩大人的,这一下子人没了......您让他歇一歇吧。”
老侯爷怔怔得看了二人一会,眼中神色一变再变,终是亲自出去端了火盆进来。
又过得一个时辰,老侯爷道“平宝,唤陛下起来吧,再不走就迟了。”
平宝听罢点头,轻声道“陛下,该起了”连喊了几声,只间刘彻微微皱眉,整个脸在韩嫣颈窝处揉蹭,含混道“嫣儿,我不起。”说罢一口刁上韩嫣脖颈软肉,吸允磨咬。看得平宝侯爷二人好不尴尬,二人终于知道多年来为何韩嫣脖颈总是时而青紫了,随即又都黯然。
厮磨了片刻,刘彻微微睁眼,一时间眼现茫然,恍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低头看着怀中冰冷韩嫣,随即清明恢复,满眼绝望痛楚,抬头发觉平宝侯爷二人在此,立刻换上平日表情。这一系列动作看在平宝眼中,心中突得一疼。
刘彻起身收拾衣物,将韩嫣放倒,又看了韩嫣一眼,吩咐平宝合力盖上棺盖,向老侯爷讨了扰,就出去了,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一丝痛楚留恋,韩老侯爷怔愣片刻,几步上前悄悄拉住平宝,叮嘱道“陛下如此内敛,是大伤五脏肺腑的,断断要不得!如此以往有性命之忧啊!”
“老侯爷,奴才如何不知啊!陛下为人……唉!听天由命吧。老侯爷,恕奴才多言,您莫要生气,陛下今日来向您请罪,并不是以皇帝身份,他是以孙媳妇身份来认您的,以后韩嫣该做的他一样不少都会替韩嫣孝敬您。您只要以后真疼他,拿他当您的孙子疼,他就知足。他希望您能认他……。”(平宝本是想说孙女婿的,但是他没敢)
老侯爷面色复杂,沉默不语。
那一年韩嫣离开不久就是春节了,正月初一,一年岁首,宫中大宴,宴会结束后,刘彻拢着冬日冷月悄悄来到韩家,给韩老侯爷送年礼,惊得韩家阖家上下出来相迎,刘彻连忙吩咐不必相迎,只到书房等候,见了韩老侯爷,二人寒暄数语便再无有话语,韩老侯爷面容依然微冷,恭敬守礼,平宝暗中观察,知道上次和老侯爷说的话,是没有效用,侯爷心中还是放不下。这也怪不得侯爷,几个孙儿中,嫡孙韩则自幼多病,一年有半年得躺在床上。庶出孙子韩嫣,韩说,多年前韩家无意中送了韩嫣给刘彻当伴读,哪成想,无心栽柳,虽说是庶出孙子,但自小跟着刘彻伴读,后一路跟随刘彻封王,立太子,登基,韩嫣习得弓马擅得骑射,熟读兵书,不负将门虎子,眼看他日建功立业,一门二侯,无限荣耀。老侯爷是对韩嫣寄予了莫大的厚望的,他日顶门立户都放于韩嫣身上,怎奈何,竟与刘彻传出了情爱之事,侯门公子给皇帝当了娈宠,有辱家门。老侯爷一朝希冀落空大半,他孙儿就算再功高盖世,外人也要加一句是睡来的,再到如今,孙儿人都殉给了刘彻,如何不气?再望眼,嫡孙常年卧床,小孙儿韩说年才十五,自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眼看着韩家怕要败落了。就算是刘彻对韩嫣一番真情,又能如何呢,自古帝王之爱是最最朝至夕改的。
刘彻见此,心中明白,也不多言,拱手与韩老侯爷告辞,并道想带韩说进宫两日。此言一出,惊得侯爷怒目圆睁,脸色青白,指着刘彻说不出话来。
刘彻见此,深深望着韩老侯爷,道:“老侯爷您当我刘彻是何人?我并无它意,韩说今年十五了,我从小看他长大,他只是我弟弟!我想再给他换位武功师傅,再过得几年,只要老侯爷舍得,说儿我是要放他出去建功立业的,韩家将门,不能出不来一位凭军功封侯的武将。”
韩老侯爷听得刘彻此言,思虑再三,硬邦邦道:“好,这你就便带他去吧。”说罢,着人传韩说与刘彻一并出门。
韩说自小就知道刘彻与韩嫣关系,是以总是一副小舅子见了姐夫的架子,嘻嘻笑笑,撒娇耍赖,此时现从被窝里被提溜出来,埋怨道“哎呦喂,哥!你不早点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来了就来了,非得喊着我作甚?”爬上车拍饼一样把自己拍在车上就不动了,正要再睡,只听耳边沉声道:“坐起来!”吓得韩说瞌睡全醒了,一骨碌坐起来,垂手跪坐于刘彻面前,只听刘彻继续道:“说儿,从今而后,你随心吃喝玩耍的日子再也没有了,你哥若在,自有他扛着韩家,你要玩要闹我二人都依你,可你哥现下没了,你大哥常年卧床,你祖父日渐老迈,本一心希冀扑在你哥身上,可现如今......,你祖父是怕你韩家要败落了,现下韩家就只剩下你了,今而后无论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都得把韩家扛起来,你哥走前与我说,你我生于王侯之家,既享无边富贵,便要能受无尽苦楚。这话今日我也说与你听,我受着,你也得受着!你明白吗?今日与我回宫,明日我便给你换一位习武的师傅!你意下如何?”
“哥你别说了,我听你的。”刘彻一席话说得少年满面潮红,低头不敢瞧他。
刘彻见此,心中又不忍心,在他心里韩说还是孩子,大手一把揉过韩说后脑,道:“哥说话重了些,你莫见怪!”便不再言语,脸向车窗一路无话。
韩说知道刘彻这是思念他哥了,他哥的死在他家人看来是刘彻一手造成的。但是刘彻对于他哥的好,他家人是都看不到的,是以韩说并不曾恨刘彻。
是夜回宫,刘彻不放心就将韩说安置在偏殿住下,一应用度都是出自自己贴身宫人之手,没过得几日,宫中又风言风语传出,韩嫣刚死,其弟韩说即受宠幸,韩家好福气,盛宠不衰啊。刘彻也并不放在心上。
第二日,刘彻带了韩说在武场见了各位师傅,最后亲自为韩说挑了一位师傅,自那日起,韩说再没有一日懈怠。
只是转眼间上元佳节将至,韩说真真是坐不住了,一年才得一次,是以少年有如热锅蚂蚁,没头乱转了两天,终是在正月十四这天再也坐将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刘彻寝宫门口等着刘彻,心内默默祈祷,今日皇上可千万别去哪位美人儿的宫中,去了也让哥哥把他从炕上踹下来。抬眼间,远远看到刘彻带着一众宫人走来,韩说一屁股蹦起来,撒丫子朝刘彻奔了过来,到得近前一把抱住刘彻,龇着一口白牙,脆生生得祭出了他的杀手锏,高声道:“姐夫!”
“噗”身后平宝一个没忍住,乐了出来,宝公公敢笑,剩下的一众宫人却已是忍得面目抽筋了。
“何事?”刘彻依然面目肃然,但眼中已见了笑意。
“嗯,那个......那个......”韩说在说实话和说瞎话之间一时游移不定,偷偷抬眼瞄他姐夫,又吓得心虚,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道:“姐夫,明日上元灯节,我想去看花灯。行莫?姐夫...姐夫...”
“成,明日晚间,我带你去。”
“姐夫,求求......,(⊙o⊙)…,呃!谢谢姐夫,我明日一定好好练功,绝不耽误功课,绝不耽误功课,我先走了哈!记得啊!明天带我去!宝哥哥,你带够银钱啊!莫要我看上了东西你买不起!”说着,少年一阵风的又跑走了。
刘彻望着韩说背影,心道,这可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那一屁股蹦老高的样子,远远看着跟韩嫣一模一样,再加上一句姐夫,早就喊到了他的心坎儿上,还有韩说求不成的事儿吗?
待得第二年老侯爷寿辰,刘彻依然晚间悄悄而来,给老侯爷带了寿礼,也不多坐,寒暄几句就走。再来依然是一年岁首,年初一,宫中大宴结束后悄悄的来,送了年礼就走,老侯爷不多言,也不相留。
如此年年往复,到得第七年,大汉朝的军队第一次出征匈奴,韩说领职校尉随卫青出征。家里唯一的孙子出征,阖家上下日日悬心,韩则兄弟三人的父亲为韩老侯爷独子,但天不假年,离世得早,是以弓高侯这些年独自支撑韩家,老侯爷年事已高,心中愁怨,烦闷于心,一日突发心疾,命悬一线。此时韩说出兵在外,韩则卧床而病,刘彻得了消息,当即罢朝,领着太医令全班太医入了韩家,一时间韩府门前车马往复,宛若闹市。朝中若有紧急军报,则直接在韩府门前等待宣召,奏报来了刘彻就在偏屋处理政务,事情了了就又回到房里守着。
这中间韩则着人搀扶,几次过来探望,都被刘彻挡了回去,最后刘彻沉下脸来,道:“韩则,朕知你心中所想,但此时、此地,你大可不必,韩说出征在外,你又病着,无论你韩家如何看朕,朕在这里守着老侯爷,此乃朕之本分,与皇权无关,与大汉无关,你能明白吗?如果老侯爷醒不过来朕无话可说,如若老侯爷醒转过来,你又......,万一他再次急火攻心......,你让朕如何向韩嫣交代!”
韩则被刘彻寥寥数语,钉在当地,半日失语,良久,哽咽笑道:“嫣儿果然没有看错人,好,那这里我就交与你了,祖父一切医治你自与太医定夺即可,不用再来问我,此时此地,这也是你的本分。如若祖父这次能转危为安,我做保,今岁中秋家宴,一定让你坐在这倔老头儿下首,如何?”
“一言为定!走吧,莫着凉了。”
刘彻就这样在老侯爷床前守了三日三夜,到得第四日早上,太医来禀报,老侯爷吉人天佑,转危为安了。刘彻听了,便带了人先行回宫,留下太医继续诊治。
第五日一早,便如常上朝了。到得此时,一众朝臣才看明白,原来...韩家...一直不曾败落。皇上亲自守了老侯爷三天三夜啊!韩大人已经走了七年了,娈宠做到如此地步,韩大人.....威武!转瞬间,韩家门前,求见的,送礼的,络绎不绝。刘彻悄悄着人捎信给韩则“凡是送礼送钱的,一律收下,嫌不够你就狠狠的敲竹杠,回头把明细过目给我,我再定罪罚他们,到时候二一添作五,我再把罚的银钱给你送过来,给老侯爷把后园子修修!让他们这些年不开眼,踩低捧高!”
“......”
韩老侯爷第五日晚间便醒转了,待等得能如常起卧行走已经是三个月后了。这一日,老人到得孙儿韩则处探望,韩则正在榻上读书,见祖父来了,甚是高兴,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