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史铁生

清远从现世回来便像变了一个人，除了去队里和偶尔去一次竹山，平日里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沉默了许多，山本元柳斋见她总是精神萎顿，心不在焉，不免有些忧心，纵然清远避而不谈，竹溪望月的事情他还是私下查清楚了，心中对虚又多了几分怨愤。清远在现世接触到浦原喜助、平子真子等人他也知情，虽然清远自小不在自己膝下长大，但这些年的相处已让他深知清远的性情，她和辰之助一样重情重义，心思细腻，这么多的纷纷扰扰也难怪她神思不振了。想到这里，山本元柳斋有些后悔让她回瀞灵庭了，若是一直生活在竹山，想必她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烦心事，可现在让她远离瀞灵庭几乎是不可能了。

这天山本元柳斋坐在廊下，正在忧心清远的事情，平义盛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盆盆栽。那盆栽中的五针松附以泉石，颇有些趣味。

“家主大人，这是藤原公子送来的，说是给孙小姐的新年礼物。”平义盛道。

“既然送给她，怎么搬到这里了？”

“孙小姐不要，说要退回去。”平义盛十分为难，“可藤原公子怎么也不收回，这已经让家仆送去送回了五六趟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送回了，放清远那去，就说是我让她收的。”

“是，家主大人。”平义盛答道。

平义盛刚要将盆栽搬过去，元柳斋突然问道：“义盛，你觉得藤原优如何？”

“家主大人，这……”平义盛思考了片刻道，“藤原公子颇有才情，品行听说也可以，只是孙小姐还小着，家主大人这就要开始考虑孙小姐的婚事了吗？”

“藤原信几年前就同我提过，我一直推说清远年龄尚小，可现在想想早一些对她也好……”元柳斋沉吟了片刻继续道，“至少分分心，少思虑牵扯一些麻烦事。”

平义盛有些哀戚，他如何不明白山本元柳斋的心思，只要在瀞灵庭，在十三番队，清远的身份就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那藤原一族虽是四十六室之一，却不怎么醉心权势，藤原优是次子，好文好乐，整日读书优游，既无家族重任，又无职事在身，清远若能和他成婚，确实能远离瀞灵庭的纷争，可是清远离开的话，偌大的山本府又要变得冷清了吧，实在是难舍。

清远自然是不知祖父的打算，自她从现世回来，藤原优已经数次拜访，送书、送琴、送扇子、送茶器，全然不在乎早些年清远搞砸他盆栽展的事，反而将她引为知己，清远一拒绝推辞，他反而生起气来。清远怕一再拒绝，伤了他的心，只好耐着性子和他偶尔谈谈诗书琴画这些风雅事，也回赠了一些东西给他。

清远以此为君子之交，可藤原优明显不这么想，乱菊知道了之后，嘲笑起清远迟钝，怕是哪天婚贴都发了她都不知道，清远顿时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却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这天雪下得正紧，侍女更换了炉中的炭火，书室内逐渐温暖起来。清远随手从桌上的一摞书中拿起一本，发现那正是藤原优所赠，是现世的一本小说，顿时没了心情，将书扔在一旁。

门突然被推开，雪花伴着凛冽的寒风呼呼直吹向清远，清远下意识用手去挡，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清远被蒙住了双眼。

“好啦，乱菊，你都多大了，还这样玩。”清远无奈地笑。

松本乱菊嘟着嘴不满地松开了手，“真无聊，好歹猜一下啊。”

“这个世界除了乱菊你，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了，哪里用猜。”清远无奈道。

乱菊环视了一周，发现清远屋里添置了很多东西，插着梅花的玉瓶，画着山川、飞鹤、雪竹的屏风，小山一般堆着的书籍，最过显眼的还是摆在墙边的那件盆栽，为整个屋子添了不少生机。

“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哪里见过似的。”

“山谷流泉，上次藤原家的盆栽展你见过。”

“哦哦，原来是它啊……”乱菊不怀好意笑道，“他倒是有心，记得你最喜欢这一盆。”

“快别说了，我都愁死了。”

乱菊瞄了一眼清远扔在一旁的书，摇头道：“这书也是他送的？机器人阿尔法，什么怪名字。”

“现世的书，讲的是一个被人类制造出来的机器人，他叫做阿尔法，在和人类相处的过程中和人类产生了感情，最终却被人类舍弃的故事。”清远边说边拿出一个热酒的小坛子，倒入清水之后放在了炭盆上，把一壶上好的雪见酒置于坛中。

乱菊只顾看那酒，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哪里还听得进去清远说的什么。

“不用热，凉的就行。”她性子急，伸手就要去抓酒壶。

“这种天气怎么能饮凉酒。”清远用书拍了乱菊的手，制止道。

“好吧。”乱菊一脸委屈，觉得无趣，拿起清远放下的书，随手翻开第一页，低头准备瞟两眼打发时间，没想到一下被吸引住了。直到坛中的水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也没抬起头来。

“孙小姐，藤原公子来了。”侍女在门外通报。

清远有些头痛，这才三天，藤原优就来了四五次了，用意不言而明，祖父昨日晚饭时又突然提起藤原优，说他才学颇佳，为人又敦厚和气，自己很是中意，让清远好好考虑。

“那我走？”乱菊作势欲走，坏笑道，“别让我坏了你的好姻缘。”

“别走，”清远急切道，“我可不想见他……”

“人家都到你门口了，你不见怎么行，总不能让人家一个贵公子在雪地里站着。”乱菊笑道，“快请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