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贰白结束工作回到房间的时候，亚那已经醒了。床头柜上的糖已经不见了，水杯里也已经空了。亚那正倚在床头翻看着一本书。橘色的灯光暖暖地照在他白色的头发上，顾贰白心情很好地上去摸了一把。

“？”

“没事。”顾贰白在床边上坐下，“在看什么呢？”

亚那翻到封面，是《圣战纪实》。顾贰白笑了笑，“对历史有兴趣吗？”

亚那摇了摇头，“随便看看的。”

他一出声，顾贰白就惊喜地发现他原来沙哑不堪的声音已经好许多了，如果不是仔细听已经基本听不到那种机械锈掉一样的声音了。

顾贰白想招呼他下楼一起去吃饭，亚那却突然指着书上一副插画，神色淡漠：“神，死了吗？”

在圣战之前，三个种族都有自己信奉的主神。主神是掌管血统秩序，拥有自己一族最纯净力量的存在。自从三千年前那两次圣战之后，大陆秩序重建，神也从大陆湮灭不见了。

顾贰白想了想消失的话，应该就是和死了差不多，于是点点头。

亚那低头盯着那副三大主神凌空注视大陆，身体慢慢消失的插画，眼里的蓝色变得深沉。没多久神色又恢复正常。他抬头看向顾贰白，“他们没死。”

亚那眼睛里的光芒平静又坚定，看得顾贰白一凛。

过了一会儿亚那看顾贰白愣愣的表情像是不相信他，又有点灰心丧气地低下头小声说：“不过和死了也差不多了。”

顾贰白在心里劝自己说这是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可上午崎连和他说要以防万一的话总在他脑中响起。但他马上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呢！这可是你自己亲手捡回来的孩子！哭着也要把他养大啊！

他笑着摸了摸亚那的头，深觉手感真是一级棒☆，“我相信你的，下去吃饭吧。”

顾贰白看着亚那温顺地点点头，心里最后一丝异样也消失了。即使真的像崎连说的那样这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也应该没什么大事。

应该…没什么大事…的吧？

这个大陆已经非常奇怪了。人人都把力量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顾贰白越发不清楚人们的底线在哪里。是亲情吗？友情吗？爱情吗？

这里的人好像连最基本的底线和信仰都没有。他们已经失去了神来信仰，他们只听命于祭司——因为据说那是力量最强大的存在。一群没有信仰的底线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顾贰白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异类，不仅仅是身份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乖巧的亚那，心里好像突然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

如果，如果能让这个孩子知道真正应该相信的是什么，如果能让这个孩子知道怎样才能做才算是正确的，如果能把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从奇怪的大陆式思维里拯救回来——哪怕只有这一个孩子能做到也好。

那他自己是不是就不再算是孤身一人了呢？

他在心里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果然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啊。

等到他们下楼的时候，崎连已经开始吃饭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午谈话的原因，他看到亚那时仅有的一点不快也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快吃吧。”

“嗯。”顾贰白拉着亚那坐下，有些尴尬地看了崎连一眼。崎连淡淡地回给他一个眼神，顾贰白顿时放心许多。

“那个……以后亚那就是我弟弟了，大家都好好相处…？”

崎连和亚那神色如出一辙的淡漠，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顾贰白心情大好，指着崎连对亚那说：“我在这里工作，他是这里的馆长，叫崎连。”

亚那点了点头，顾贰白继续说：“当初他也是在森林里捡到我的，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好吗？”

亚那抬头看了眼崎连，点点头。崎连看着亚那乖顺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于是淡淡地笑了下。

“亚那吗？”崎连弯弯嘴角，“贰白还好没给你起什么怪名字。”

不，顾贰白心想，我觉得这名字其实也蛮奇怪的…

亚那看了看崎连的笑脸，点点头，继续扒饭。顾贰白觉得亚那还是有点认生，于是继续循循善诱，“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